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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全文免费。约7.6万字。)
八岁生日的那天,我父母被破门而入的歹徒杀害。
我躲在卧室中,才侥幸躲过一劫。
事后,歹徒迟迟未落网,而我则被舅舅所收养。
舅舅告诉我,我的父母都是缉毒警,杀害他们的真凶,是一个庞大的贩毒团伙。
因此,我一直对毒贩充满了憎恨。
但我孤身一人,似乎只能让那血海深仇留在心中,而无法有报仇的机会。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舅舅弥留之际,他说……
他自己,就是一名毒贩。
1
我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爸爸是大巴司机,主要是接送中远途旅行团的,几天才能回一次家。
每次回家,他都会给我带上一些从目的地买来的好吃好玩的东西。
妈妈开了家水果店,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我。
平常,我一放学,就到水果店去,在店里的小房间写作业。妈妈则在外面,管着店里的事情。
妈妈特别注重我的健康,对我的饮食管得很严格。
辣的不能吃,冷的不能吃,油炸的不能吃,汽水也不能喝……
条条框框的吃喝规矩很多。
有一次,爸爸从外省回来,给我带来了三个预包装的衢州鸭头。
那鸭头很辣,可味道也很好。
我一边被辣得狂掉眼泪,一边满足地尝着它的味道。
可惜,我只吃了一个鸭头,就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很是生气地批评了爸爸几句,然后没收了剩下两个鸭头。
她说,小孩子吃辣,肠胃会不好。
我不服气,还想辩解,说我的肠胃不怕辣的。
可惜爸爸先服软了。
他憨憨地笑着认了错,像妈妈承诺以后不给我买辣的了。
在支开了妈妈后,他又蹲到我面前,悄悄告诉我,等我生日了,一定再给我整几只鸭头来。
他还说,他肯定会说服妈妈让我吃衢州鸭头的。
于是,那段日子,我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生日早点到来。
我也只能这么盼着,因为妈妈偷偷把剩下的两个鸭头都给吃掉了,所以我只能等爸爸再次把鸭头给买来。
就这样,盼了一个多月,我终于盼到了自己的八岁生日。
那天晚饭的时候,我早早地坐在了餐桌前,等着鸭头上桌。
可爸爸回来时,手上却只带了片皮鸭。
片皮鸭虽然也好吃,但我想要吃的只有衢州鸭头。
但爸爸似乎忘了这事,饭吃一半,也没拿出鸭头来。
当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衢州鸭头在哪时,他却歉意地告诉我,他和妈妈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不给我吃辣的。
我这一个多月来的期盼,落空了。
我很伤心,但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于妈妈管得太宽,也愤怒于爸爸的言而无信。
一气之下,我跑进房间中,把自己关了起来。
但当时的我万万没想到,这一门之隔,会成为生死之距。
2
将房间门锁好后,我趴在床上哭了好几分钟。
期间,爸爸来敲门安慰过我,但被妈妈给喊了回去。
妈妈还放话说,要是我想吃辣,今天晚上就饿着算了。
打我有记忆开始,我每次哭泣,妈妈都觉得我是为了逼他们做出让步。
所以,对于这种情况通常,她都是冷处理,不想惯着我。
放以前,她的猜测还真没什么毛病。
可这回,我是真的伤心了。
哭累了,我就瘫在床上发呆,想着这回该怎么收场。
饭还是要吃的,片皮鸭的味道,其实也不错。
要是出去晚了,被爸妈吃光了,那可就亏大了。
这时,我听到了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爸爸一边询问对方的身份,一边走过去开门。
我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是谁来了。
要是来的是熟人,我倒是可以借着出去打招呼的名头,重新坐回饭桌吃饭,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
可在开门声响起的下一秒,我听到的,居然是父亲的一声痛呼!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出事了。
我没有多想,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向了我的房间门。
但当我推开房间门时,妈妈却大喊着「别开门」,扑过来将我的房间门重新顶了回去。
门开的那短短一瞬,我瞥见的是肩膀血流如注、脖子也被划了一刀的爸爸,与一脸惊恐与焦急、一心将我房门关拢的妈妈,以及……两个手持砍刀,已经与妈妈近在咫尺的陌生人。
砍刀落下的同时,房间门被妈妈彻底闭合。
她忍着刀伤,向我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迅迅,锁好门,别出来!」
3
在警方到达现场时,他们看到的,是呆坐在餐桌前的我。
我的脚边,是满地的鲜血。
我听到左邻右舍说,这孩子吓傻了,估计精神不太正常了。
我才没傻呢。
爸爸妈妈不想我吃辣的,那我就不吃。
我应该乖乖地听他们的话,该吃什么,就吃什么。
回到餐桌前,吃完这顿没辣菜的晚饭,是这次变故发生之前,爸妈对我最后的要求。
爸爸没明说,妈妈也只是讲「不吃就饿着」,但他们希望我怎么做,我心里都门清着。
我不总是个乖孩子,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听爸妈话的机会了。
八岁。
这个年纪,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但我已经知道了何为「死亡」。
那时,当房间门关上之后,仅过了十几秒,外面就彻底变得死寂了。
歹徒没有试图进房间来杀死我,也没有在我家过多的停留,而是很快地离开了现场。
我沉不住气,没过几分钟,就开门跑了出去。
可惜,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地上已经遍布着鲜血。
妈妈被杀时半趴在门上,在我开门的那一刻,她便倒在了我的脚边。她的背上全是血迹,但致命伤明显是脖子上那非常深的刀痕。
爸爸则躺在客厅地板上,两眼圆瞪,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不甘。
我知道,他们死了。
我知道,以后,再无人会将好吃的零食悄悄带给我,也再无人会唠叨我的吃喝了。
4
爸妈死后,舅舅收养了我。
舅舅和爸爸一样,也是跑长途的。
不同的是,爸爸送的是人,而舅舅送的是货。
他开的是四排轮胎的大车,在不同城市间运送成箱的货物。
据说,舅舅早年间,曾在送货过程中受过一次伤。
可黑心的老板不给赔钱,导致他没医药费去医院看看,内伤至今未好。
但他也是个能忍的。那伤虽没痊愈,却也不怎么影响得到生活,于是舅舅也便放任它的存在了。
舅舅很能吃苦。
他日日起早贪黑地工作,再累也承受得住。
这些年来的辛劳,为他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只是,他迟迟未婚。
他说,相比于家庭生活,他更喜欢一个人的独处。
那时我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不过,我的到来,其实并未打破他原有的生活。
毕竟,因为他的工作特性,他着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和同事开着大货车,在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度过自己的一天。
哪有那么多待在家中的时间呢?
但那时我还小,还要上学,自然是不能跟着他到处走。
于是,舅舅经常托住在他家隔壁的白叔照顾我。
白叔是给一家餐馆打工的,专干送餐的活儿。
那个时候还没有外卖平台,要想送餐上门,就得打餐馆的送餐热线。
而白叔,就是在这家餐馆接到送餐需求时,骑上电瓶车给人把菜品送去的。
由于他是餐馆雇的,所以没有送餐任务时,他得在餐馆里打打下手,给厨师与服务员帮帮忙。
所以,他的工作说不上忙碌,但也不是闲职。
不过,因为那家餐馆就在小区里,而餐馆活儿比较多的时间也就只有饭点的时候,所以白叔经常抽空回来,照顾照顾他的女儿和我。
白叔的女儿叫白愿,年纪比我小两岁。
由于长得乖巧,她在小区里和学校里都很受欢迎。
许多小孩子都想和她交朋友。
当然,与她走得最近的,还是我。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在舅舅收养我后,我大多数时候其实是被寄养在白叔家里的。
我和白愿就像是半道相认的亲兄妹。
其实,对于白愿,我经常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我的妈妈被人杀害,而她的妈妈,则在几年前就重病去世了。
她的生活比我好的地方在于,她还有个爸爸疼她。
在知道我已经没有爸爸后,白愿说,她可以把爸爸分享给我。
嘿,还挺大方。
说这话时,她六岁,我八岁。
两年后,她更懂事了一些,也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尴尬了。
但这两年内,白叔倒真的像父亲对待儿子那样照顾着我。
他不像妈妈那样,一切以我的健康为导向。
他的做法,是满足我的要求。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我提出,他都会满足我。
当然,我其实也很少提出什么要求。
5
只是,我十二岁那年,白叔还是拒绝过我一次。
那是一个晚上,我在白叔家写作业。
写了一半,我的钢笔没墨了。
但在一周前,语文老师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让我们用铅笔或者水笔写作业,只允许我们用钢笔。
于是,我得去找瓶墨水来。
可舅舅家没墨水,我的笔之前都是蹭同桌的墨水的。
现在也找不到同桌,又该咋整呢?
我只得求助于正休息在家的白叔。
白叔指了指他的房间,说他书橱下面有瓶墨水。
我进了他房间,翻找了一通,没找到墨水,倒是找到了几小包白色粉末。
这时,白叔走了进来。
好奇之下,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笑了笑,说这是奶粉。
我问,白叔这个年纪,也要喝奶粉吗?
他说,这不是一般的奶粉,这是有魔法的奶粉,喝一口,人倍儿精神,写作业也会轻松许多。
那时我也不小了,知道世界上没有魔法啥的,只当白叔是开玩笑。
于是,我也开了个玩笑回去,问能不能让我喝喝,给我做那烦人的阅读理解提供些灵感。
没想到,白叔正色,拒绝了我。
他说,等我长大了,我才能吃这个。
接着,他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几包白色粉末。
此后,我再也没看到过它们。
6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飞逝而过。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不知不觉间,我读完了书,然后迈入了社会。
舅舅和白叔也慢慢地老了。舅舅还在车队干,而白叔辞去了餐馆的工作,成了个闲人,每日流连于棋牌室。
至于白愿……
她的成绩并不好,初中时也没有读书的心思。
中考失利,连普高都上不了,才终于让她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央求白叔给她报一所分数要求极低的私立高中,可白叔不愿出钱。
最后,她只得去了一所技校。
技校上到第二年,不知为什么,她辍学了。
在白叔的安排下,白愿出了国,跟着白叔的一个朋友学做生意去了。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有时候会在QQ上问问她的近况,可她对聊天这事,貌似兴致缺缺。
她偶尔会简短地回复一下我,但更多时候,她则根本不会回复我的消息。
我和她,似乎渐行渐远了。
一切都在变化着。
我二十七岁那年,舅舅因旧伤复发,身体情况急剧恶化。
很快,他就下不了床了。
我给他转进了市内最好的三甲医院,希望他的病情能转好。
同时,我也时常陪在他身边,想要尽可能给他些精神上的鼓励。
可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舅舅最终仍是慢慢地被死亡追上。
弥留之际,他把我叫到了床前。
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令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说……
他,是一名毒贩。
7
毒贩……
我还记得,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舅舅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一段话。
他说,我父母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卧底进贩毒团伙的缉毒警。
他们隐藏得很好,一直都没有暴露。
当年他们惨遭毒手,很可能是他们所卧底团伙的竞争对手干的。
真凶未必知晓我父母的身份,对方也许只是为了排除异己。
这样看来,我父母的身亡,简直可以归咎于命运的荒诞了。
舅舅还再三告诫我,千万不要把他跟我讲的事情,向任何人泄露。
否则,后果将是难以控制的。
在知道真相后,我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情绪。
在那十年间,警方一直在追查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可却一无所获。
我曾一度以为,那只是一起随机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我们家只是命不好,才被选作了目标。
我没想到的是,原来这起案子,完全是有预谋的。
对方就是冲着我父母而来。
舅舅还提到,知道我父母身份的人,除了他以外,只有二人的上线了。
可上线在我父母死后,也出了车祸,意外身亡了。
所以,警方并不清楚我父母是缉毒警一事——但他们同样不知道,我父母是「毒贩」。
舅舅说,这是好事。
至少,无人知晓真相,才能护住我的平安。
8
可我不想要什么平安。
我只想报了父母的仇。
这并非我十八岁后才有的想法。自我父母死后,我的脑海里,一直是这样想的。
起初,我寄希望于警方。可在警方的追查失败后,我明白了我只能依靠自己。
但我势单力薄,无所可为。
那报仇的心思,也就逐渐埋入了心底。
但舅舅的话,却让我有了查清真相的方向。
只是,我也听说过毒贩的凶残。
假如他们知道了些什么,我和舅舅完全可能成为他们报复的目标。
我倒是巴不得那些毒贩自己找上门来,但我不能让将我养大的舅舅被置于险境之中。
于是,我将自己重新萌生出来的复仇的想法,又收了起来。
也许,安安稳稳过好这平淡的日子,才是我如今能做的事情。
但现在,舅舅说,他就是毒贩……
这让我那么多年以来的隐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9
「小迅,放下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该放下时,就放下吧……」
这是舅舅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咽了气,甚至没给我任何提问的机会。
我沉默地办完了舅舅的后事,心里所想却越发杂乱。
舅舅是毒贩?这到底是真是假?
他一个毒贩,为何知晓我父母是缉毒警的事实?
他和我父母的死,到底有没有关联?
……
一系列的疑问,在我心中冒出。
他让我放下,可他也了解我的性格……
他应该知道,我绝不会把这事放下的。
父母的仇,要报。
现在,我在这世间,已无至亲。
报仇一事,再无阻碍。
可下定决心是容易,行动起来,却困难重重。
我首先要面临的问题是,我该如何去查清真相。
我毫无头绪。
但转机出现了。
舅舅死后的第七天,一封不期而至的电子邮件,给我指明了方向。
10
邮件是舅舅写的,算是他的遗书。
它写于舅舅死前一周左右,但被设置了定时发送。
也许,那时,舅舅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信中,舅舅给我讲了关于他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
成天无所事事,没正经工作,就在外面瞎逛。
有一天,他碰到了一位老同学。
那同学是他小学同学,二人已经老久没见了。
久别重逢,双方都很激动。
老同学当即提出,要跟舅舅下馆子,好好搓一顿。
舅舅自然是答应了。
那老同学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发达了。
到了餐馆后,他更是大手一挥,让舅舅随便点菜,他请客。
二人点了一整桌的好酒好菜,吃得很是尽兴。
酒足饭饱之后,老同学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把在舅舅看来是天文数字的餐费给结了。
舅舅暗羡不已,心中也想着要赚那么多钱,可嘴上又不好意思问老同学是怎么做到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老同学主动联系了舅舅。
他说,自己有个赚钱的活儿,问舅舅干不干。
舅舅自然是答应了。
可后来,舅舅才知道……
老同学说的这个活儿,就是运毒。
11
舅舅从来都没觉得,运毒贩毒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他只知道,这事儿有钱能赚。
于是,他不仅这么干了,还拉别的人一起干。
我爸妈,就是后来被他拉来干的。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我爸妈,其实是警察。
再后来的一天,舅舅那老同学在边境收毒时,与其他团伙发生了火拼。
交战过程中,他坠下了山崖,此后生死不明。
老同学是他们团伙的首领。
首领一失踪,这个庞大的团伙内部,自然是乱了起来。
在一系列内斗中,整个团伙分裂成了几个小组织。
而舅舅与我爸妈,跟了其中一个人称「九爷」的毒贩。
在权力变动的浪潮之中,我爸妈也抓住了机会,一跃成了「九爷」的亲信。
舅舅则逐渐被边缘化了。
他自是有些不满的。
在当时,九爷的团伙,只干运毒的活儿。
具体来说,就是有专门的走私者,负责将毒品从东南亚一带运入国内,而九爷他们从走私者手中收货,再将毒品运输给各省的下游团伙,让他们去完成分销工作。
而舅舅被边缘化后,便悄悄地联系上了负责给九爷他们卖货的走私者。
走私团伙的老大叫「骆驼」,本就想着在下面的团伙里插上暗桩,以更好地掌握这些「合作伙伴」的动向。
舅舅主动递上投名状,他当然是笑纳了。
就这样,舅舅成了「骆驼」的暗线。
他时不时地为「骆驼」传递九爷团伙的信息,以换取一些报酬。
再之后的某日,「骆驼」给舅舅下了一道任务。
他让舅舅……去查一查我爸妈的真实身份。
舅舅接了任务。
在邮件中,他没有说,他是怎么查的。
跟踪?偷听?或是其他什么方式?
他没提到。
总之,那么一查,他发现了我爸妈……居然是缉毒警。
但再怎么说,我爸妈也是他的亲妹和亲妹夫。
于是,在利益与亲情之间,他犹豫了。
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骆驼真相。
思虑再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实告诉骆驼我父母的身份,换取骆驼承诺的报酬与前途。
12
在当年,那几个贩毒团伙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骆驼与九爷虽是上下游的合作伙伴,但双方却并不完全是合作的姿态。
表面上的和气,只是假象。
背地里,双方的关系可谓是暗流涌动。
骆驼的手,想要伸到国内市场来,因此一直明里暗里关注着九爷的动向,试图吞并九爷的团伙。
舅舅,就是他这个进程中的一枚棋子。
而九爷这边,也一直提防着骆驼。
生意,可以做;其他的,都免谈。
所以,在骆驼发现我父母是缉毒警后,事情就变得难以处理了。
将这一切告诉九爷,九爷未必会相信他的话,很可能会当骆驼是在挑拨离间;
就算九爷信了,那对骆驼也有坏处——到那时,九爷必然会知道,骆驼在他的队伍内安插了人手。
但如果不把这事告诉九爷,那也有很大的麻烦:
警方缉毒,通常是一查就是一整条链条。
不把卧底除掉,到那时,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九爷他们了,与九爷生意往来频繁的骆驼,也逃不掉。
所以,三思之后,骆驼决定……
直接杀了我的父母。
是的,我父母的死因,并不如舅舅在我十八岁时告诉我的那样,只是一次团伙冲突。
事实上,那是有预谋地对卧底的清除。
在那个晚上,骆驼派来的人动手了。
我的父母被害,而除了舅舅外,当时九爷团伙内的其他人对我父母的死因一无所知。
他们都以为,这是省内另一个从舅舅老同学的团伙中分裂出来的组织所为。
于是,这件事情的真相,就这样,逐渐被时间所掩埋。
13
不过,这些都是舅舅电子邮件中所写。
真相是否如此,我并不清楚。
但,这封电子邮件,给我指明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舅舅提到,骆驼的那次行动,只是为了除掉我父母,以解除警方对他的威胁。
那个时候,由于我早已躲进房间内,杀我会耗费额外的时间,增加杀手被捕的概率,因此他们就没再花精力来解决我。
对于我的死活,骆驼一点都不关注。
所以,那件事之后,我就淡出了骆驼的视线。
他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
那么,我完全有可能借着我爸妈和我舅的关系,混进九爷团伙。
然后,找机会去接触骆驼,寻找报仇的时机。
所以,在处理好了舅舅的遗产事宜后,我辞去了工作,接着找上了一个老熟人——
白叔。
14
白叔是个瘾君子。
十二岁那年,我在他房间里看到的小包白色粉末,其实就是毒品。
那时的我知道的太少,但随着年龄渐长,我其实已经慢慢地发现了白叔的许多不对劲之处。
对于他吸毒一事,我早有猜测。
但舅舅的邮件里,告诉了我更多——
白叔染上毒瘾,是被舅舅引诱的。
但他上瘾后,不仅没有迁怒于舅舅,反而对舅舅感恩戴德。
他视海洛因为「上天赐予人类最好的礼物」,并如狂热的信徒般沉迷于它。
只是,吸毒,是要钱的。
白叔没那么多钱。
于是,舅舅将他引荐给了老同学。
后来,在老同学死后,白叔也很聪明地抓住了机会,成为了九爷的亲信。
而直到现在,他依旧在为九爷做事。
我找到白叔,就是想通过他的路子,进入九爷的团伙。
此刻,白叔手中夹着支电子烟,极其陶醉地吸了一口。
相比于我小时候,如今他的头发已所剩不多,而且全部都白了。
他的身体比之过往,倒是有些发福,没有像其他吸毒者那样变得骨瘦嶙峋。
白叔非常满足地闭着眼,品味了一番那电子烟的味道后,才终于缓缓开口,带着几分狂热,说道:
「哎哟,小杜啊,你可终于算是想明白了。
「嘿,你白叔还记得你十二岁时,就问我要白粉。
「我那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很有眼光。
「只是那会儿你年纪小,给你吸粉,整不好要出事,我和你舅都得进去。
「现在……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说完,把电子烟递给我:
「拿着,尝尝看。」
我看了看烟,又瞧了瞧他。
这烟……明显有问题。
于是,我摆手拒绝道:
「白叔,我不抽烟。」
「哎哟,你放心,这里面是依托咪酯,劲很小的!」
我摇摇头,还是没接:
「白叔,我想干这行……只是想赚钱。
「别的,我不想尝试。」
白叔收回了手,自己又吸了一口。
他脸色稍稍冷了下去些,说道:
「呵,没品味。
「行,谁让你喊了我那么多年叔呢。你要眼里只要钱,我也只能认了。
「回去吧,我会跟九爷说的。
「他要是同意了,我会联系你的。
「小杜,你啊……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15
四天后,我接到了白叔的通知。
在白叔的担保下,九爷……同意了。
他允许我,成为他们团伙的一员。
这二十余年的时间内,九爷一直在干运毒的事儿。
走私,他从来不碰。
制毒,他从来不敢。
至于分销,他倒没那么死脑筋。
在本市,他会安排手下,进行少量的毒品分销活动。
但在其他地方,他从来不干分销的事,而是将毒品卖给其他团伙,让其他团伙去分销。
利润虽说薄了些,但精力和风险,也小了不少。
只是,风险再怎么小,也还是有的。
两个月前,他们通过在空气压缩机里藏毒的方式,用快递向中部某省发了一批货。
没想到,这批货在转运过程中,被警方扣了下来。
警方想要顺藤摸瓜,往上查上去。
关键时刻,九爷悬崖勒马,第一时间解散了团队,让大家各自去避避风头。
后来,警方的线索断了——
因为当时寄快递时,他们冒用了别人的身份。
所以,最后货虽然是没了,但团伙里的所有人,倒是都相安无事。
就这样一直挨到了今天,仍然没有任何警方找上门来,九爷便确认,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可此前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
他不确定,是否是团伙中出了内鬼,才导致这批货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手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人,已经被警方给盯上了。
安全起见,九爷决定,除了白叔和另一名心腹外,其他人手全部换成新人。
我就是来的时机比较好,才得了这个机会。
就这样,我成为了九爷团伙的一员。
16
不过,只是成为九爷团伙的成员,距离我的目标还远得很。
这些毒贩,一个个都万分警觉,我若表现出一丝不对劲,都可能会招致全盘的失败。
作为整个贩毒链条中极其重要的一环,从骆驼手中接来走私的货这事,九爷的态度肯定是慎之又慎的。
假如让他知道我想对骆驼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他一定会阻止我,甚至将我当作敌人对待。
毕竟,九爷再怎么与骆驼明争暗斗,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产业。
作为九爷最主要的货源,骆驼要真出了事,对九爷也是没好处的。
因此,我只能先取得九爷的信任,争取有机会与骆驼团伙接触,再伺机而动。
可这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九爷绝非是一个会轻信他人的家伙。
即使白叔说九爷允许我加入了他们团伙,我也仍对这个神秘的九爷一无所知。
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一面,更遑论与他有所交集了。
自然,保持神秘的,不只有九爷一人。
事实上,在我被宣布成为团伙一员之后,我至今仍未见过任何其他的团伙成员。
白叔,是我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同事」。
但为他们办事,见面本就不是必要的。
因为,我的工作,是「埋包」。
「埋包」,又称「埋地雷」,是贩毒团伙出货的一种方式。
它是指贩毒者在接到了吸毒者的订单后,将毒品放到某特定位置,然后再将位置信息提供给吸毒者,让吸毒者前去自取。
这样,贩毒者与吸毒者全程不会碰面,也就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贩毒者掉进警方圈套的可能性。
最基本的埋包方式,是将毒品藏匿于纸箱或者黑色塑料袋之中后,将它们放在少有人经过的草丛、花坛等位置,让吸毒者去自取。
埋包自然也有些变种,比如把毒品装快递箱里,然后直接把快递箱光明正大地摆在楼道口;又比如,将毒品装在垃圾袋中,并将之丢弃在短时间内不会清运的垃圾桶旁。
总之,埋包的方式很灵活,但核心,就是毒贩选地方放毒品,吸毒者自己去取毒品。
干这件事,对我来说其实很轻松。
有一个名为「AAA快递代取」的微信账号,会与我保持联系。
每当有单子时,他会发给我一个地址。
我要做的,是从白叔这边拿了包装好的毒品,然后骑着电瓶车,将毒品送到那个地址附近的某个人少的地方。
接着,我只需将毒品放到草丛中或其他什么位置,并拍张照发给那个微信账号,就算完成了我的工作。
在本市,一份毒品的价格,是400元。
一份有多少克,毒品又是什么种类的,我通通不清楚。
这些都是白叔操心的事情,而他显然不愿意向我透露太多信息。
我能知道的是,一般情况下,大多数吸毒者一次购买的是一到三份。
也有一些瘾君子,会一次性进行大批量的购买,不过这种购买方式并非主流。
而我的报酬,是售价百分之十五的费用。
比如说,我将一份400元的毒品送到目的地,那么我能拿到60元钱。
这个钱很少,与人们想象中毒品的暴利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它胜在轻松,基本上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拿到这钱。
只是,我终归不是为了钱而来的。
干这种事,对于我寻找父母死亡的真相,没有丝毫帮助。
但我也只能忍着。
我想,只有做好了这事,我才有机会,接触到九爷团伙更高层次的生意。
我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仅仅依靠在本市分销毒品,其实根本无法为九爷他们带来足够大的利益。
可这些毒贩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要是没足够的利益,他们哪会把这事做个二十多年?
相比于本市的小规模分销,大批量的跨省运毒,才有足够可观的利润。
这,才是九爷这伙人的主要业务。
那么,他们在本地搞销售,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事,我问过白叔。
起初,他故弄玄虚,不愿意告诉我答案。
我以为这事也是什么机密,怕一直缠着他问会引起他的怀疑,就没追问下去。
没想到,白叔单纯只是想装个逼,见我不问下去,反而把他给整不会了。
于是,他主动告诉了我九爷的考量。
本地分销,目的有三。
第一,通过本市的瘾君子,掌握市场动向,以此好调整进货、销售策略。
那些吸毒者有自己的圈子,他们的消息,有时候比这些贩毒者还要灵通。
很多时候,某种新型毒品兴起了,或者哪个类型的毒品价格发生了剧烈波动,瘾君子知道得会比九爷他们快。
所以,九爷的本地分销网,本就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获取渠道。
第二,获得廉价的「耗材」。
比如说,上一回警方查到了藏在空气压缩机里的毒品,却没能倒查到九爷头上,就是因为「耗材」发挥了作用。
那回他们寄快递,用的是一个瘾君子的身份证。
那瘾君子长期在九爷这边购买毒品,而他的家境与性格,早已被九爷的人给摸清了。
九爷他们知道,这人对毒品的上瘾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他的财产,又不足以供他持续吸毒。
所以,九爷这边提出,可以让那人用身份证,换取一些毒品。
那家伙虽说知道其中的风险,可毒瘾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自然也就同意了九爷他们的要求。
于是,他的身份证,便到了九爷的手中,被用于寄送藏了毒品的快递。
由于那家伙并不知晓九爷他们在现实中的身份,因此即使警方查到了他,也难以上溯到九爷这儿。
像这样,利用毒品去控制一些人,方便他们做更大的交易,便也是九爷在本地搞分销的目的之一。
这些被利用的人,就是所谓的「耗材」。
第三,则是筛选可靠的人手。
本省地处边境,鱼龙混杂,贩毒、走私、偷渡等各种犯罪团伙都不在少数。
为了维持社会安定,警方在省内有大量人手,通过公路检查站、边境巡逻、突击检查等各种形式查处犯罪活动。
在这种背景下,九爷团伙的毒品时常会被警方截获。
而九爷又生性多疑,每次被截,他都会第一时间解散团队,并且对于边缘的团伙成员,就算在九爷重操旧业时也不会再次启用。
这样,一来在内鬼泄密导致出事时,能避免再次被内鬼所坑害。
二来,假如警方查到了某些团伙成员,只要九爷不与这些人再次取得联系,那么警方就无法设立圈套、引蛇出洞,很难顺藤摸瓜地查到九爷身上。
所以,每回出事,九爷都需要重新招募一批新人,来替他办事。
而要想确保这批新人是可靠的,他通常会让他们,先干干埋包之类的活儿。
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程,九爷他们的核心成员,会以埋包的形式,把毒品送到新人手上。
再让新人用埋包的方式,将货送到吸毒者手中。
这样做,可以避免团伙核心成员与新人的直接接触,尽最大可能,降低核心成员暴露的概率。
只是因为我与白叔熟悉,才省去了第一道步骤。
通过让新人埋包的形式,既能在一定程度上排除新人是警方卧底的可能性,又能以跟踪新人的方式,对新人的办事效率、诚信程度、意外处理能力等有一个初步的掌握。
在经过几个月的考察,确认新人能干可靠后,新人就可能被吸纳为团伙的核心成员,参与到跨省贩运的业务中去。
也就是说,现在我所干的事,的确不能直接对查清我父母死亡真相起到作用。
但只要我能把它干得够好,那么我就有机会借此迈入九爷的核心圈子,一步步取得九爷他们的信任。
到了那时,我才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有机会去查清当年的事情。
17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死,我对贩毒,一直是极其憎恨的。
所以,替毒贩做事情,一直让我有一种甩不脱的负罪感。
但我必须忍受。
否则,血仇将永远报不回去。
干了三个月的埋包,我终于得到了上面的信任。
那一天,白叔通知我,晚上六点,让我去城南的某家火锅店。
他说,九爷要组个饭局,让大家聚一聚。
我心中紧绷了三个月的弦,终于松了。
这意味着,通过了他们的初步考验,有机会接触到九爷团伙的核心圈层了。
距离那个真相,我终究是近了一步。
晚上五点半,我从家里出发,骑电瓶车前往火锅店。
不过,在半路上,我又接到了白叔发来的新消息。
他说,吃饭的地点改了,改成了城西某餐馆的208包厢。
城西距离我这儿太远,电瓶车的电不够用。
我只得把车停在了路边,打了一辆网约车过去。
一路紧赶慢赶,我总算是在六点一刻到了那家餐馆。
餐馆内人山人海,还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待着有位置空出来,似乎非在此处吃不可。
我很快找到了208包厢。
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五个人在了。
桌上摆满了各种菜品,总价少说得上千元。
「小杜,坐坐坐!」白叔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
接着,他指向坐在他旁边的那名中年男子,说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的头儿……
「九爷!」
18
九爷头发乌黑,带着副无框的老花镜,脸型凌厉,身材保持得比较干练。
看年纪,他应该比白叔要年轻。
在白叔的话刚讲完时,九爷就笑着摆手说道:
「嘿嘿,老蔡说笑了,什么头不头的,大家都是朋友,互帮互助,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来来来,小伙子,坐坐坐,别拘谨!」
九爷起身,帮我把椅子拉开。
我赶紧做出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向九爷连声道谢。
内心里,我对刚才九爷对白叔的称呼起了疑。
老蔡?
这叫法,有点奇怪。
在我坐定之后,九爷开口说道:
「那现在,我们人也算是齐了哈。
「今天呢,我们有三位新朋友。
「吃饭之前呢,我们大家先认识认识。
「先说一下我吧。我是谁,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各位呢,可以喊我九哥,九叔,九爷,老九,小九,都无所谓的哈。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尽自己的努力,带大家,一起发家致富!」
九爷说完,拿起了酒杯,说道:
「来,干一个!」
众人立刻拿起酒杯,纷纷向九爷敬酒,恭维的话不绝于耳。
待一一敬完酒后,九爷坐下,指了指坐他右边的白叔,说道:
「这位,是蔡师傅,跟着我干到现在,也有二十年左右了。
「他多少也算是咱们这行的专家了,大家有什么问题,以后都可以请教他!」
「嘿嘿嘿,不敢当不敢当,九爷过誉了。」白叔陪笑着举起酒杯,隔空向大家致意,「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九爷介绍白叔时,说的是「蔡师傅」。
他之前称呼白叔,也喊的是「老蔡」。
可我确信,白叔他姓白,不姓蔡。
这点倒非常值得玩味。
看样子,即使能进今天这个饭局,也不意味着就彻底被他们接纳为自己人。
团伙里的这几个老狐狸,还是提防着我们几个新人。
因此,哪怕是一个真实姓氏,也不愿意向我们透露。
我完全是托了认识白叔的福,才比其他新人多知道一点信息。
九爷又指了指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光头,介绍道:
「这位,是阿信,论打架,他最在行。」
光头也像白叔那样举起了酒杯,说道:
「各位,幸会!」
说完,他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
介绍完光头后,九爷的目光转向了我。
「来,今天有三位新人,要么从小杜开始,各自介绍一下吧!」
19
见九爷这么说,我立即起身,说道:
「好的好的,九爷。
「各位前辈,各位兄弟,我叫杜迅。
「实不相瞒,其实啊,我爹娘,还有我舅,之前都是在九爷手底下干的。
「所以我一直清楚,跟着九爷干,才能赚大钱!
「这不,我现在,终于能跟着九爷混了!
「哎哟,我这心情,那叫一个激动啊。
「多的不说,这杯酒,我先干了!」
说完,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桌上摆的都是啤酒,喝起来劲其实不大。
在我说完后,九爷拍了拍手:
「嘿,小杜他爹娘啊,当年也是干咱们这行一顶一的高手呢。
「那会儿就数他俩鬼点子最多,运货的方式一个赛一个隐蔽,把条子耍得团团转。
「可惜啊,他们走得早。
「小杜也是命苦,都是老邓一手拉扯大的,结果前些日子,老邓也走了。
「唉,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来,咱们给老邓兄妹和老杜敬一个!」
九爷举起了酒杯,大家纷纷响应。
在敬酒声中,我飞速思考。
其实,最初,我是怀疑过舅舅的话的。
他说九爷对于我父母是缉毒警一事并不知情,可他又怎么知道,骆驼事后有没有告诉九爷真相呢?
甚至有可能,对杀死我父母一事,九爷是默许的。
但看九爷现在的表现,他也许的确仍然被蒙在鼓里,对我父母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在敬完这轮酒后,剩下的两个新人也各自做出了自我介绍。
第一个人叫邹德,年纪估摸着在三十岁往上,看起来有点阴冷,说话很是沉稳。
他说自己之前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安保,后来公司老总进去了,他们这些安保也就作鸟兽散了。
再后来,他无意间知道九爷这边在招人,便过来了。
第二个人没说自己的姓名,只是自称「黄毛」。
人如其名,他顶着一头黄毛,看起来痞里痞气的。
黄毛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说话是这个包厢里最谄媚的了。
不过,看样子,九爷对黄毛这伏低做小的姿态,还挺受用。
在所有新人都自我介绍完毕后,九爷又发话了:
「那么现在啊,大家也算是初步认识了。今天来的三位新朋友,都是我们近几个月工作中的佼佼者……」
说到这,九爷给光头使了个眼色。
光头会意,起身来到包厢门口,将房间门锁上。
下一秒,九爷的语气陡然一变,比之刚才狠厉了不少:
「但是我听说,我们这个房间里,居然出了个叛徒!
「他想进入我们的团队,完全是不怀好意!」
九爷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
「我希望那一位,现在能主动站出来。
「咱们现在是在餐馆里,你认个错,还能活着走出去。
「假如错过这次机会……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20
听到这话,我猛然一惊。
好在,我还是及时地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没有让这种震惊表露出来。
不过,虽说面上不显,我的心底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九爷知道我加入他们团伙,不是诚心贩毒的?!
但我没跟任何人透露过我内心的想法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能承认这点。
对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心中确实有所计划,但没有留下过任何文字记录。
也就是说,九爷他们拿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没有实质性证据,他们对我进入团伙的想法,顶多也只能是有所怀疑。
但假如此刻我认下来了,那么就坐实了我进入团伙是心怀不轨。
怀疑我有问题,与确定我有问题,他们会采取的措施,大概率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我现在必须要稳住,绝不能露出破绽。
可很快,我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我个人是否承认,根本不要紧。
重要的是,我在听到这话后,有什么反应。
假如反应不太对劲,他们可能就会确信我不是诚心来跟他们干事的。
在面部表情上抑制住震惊、紧张等情绪,只是第一步。
我还得做一件事,那就是……
还原一下,假如我是诚心来贩毒的,那么此刻,我该有什么反应。
21
我以极快的速度思考了一番。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在这个场景下,「亏心事」就是背叛九爷的事。
假如我没做什么背叛九爷的事情,那九爷说我们当中出了个叛徒,我肯定不会慌,因为那不是我。
相反,作为一个新人……
我应该会好奇。
好奇到底是谁,别有所图地混进了我们这伙毒贩中。
虽说距离九爷说完话,已经过去了好几秒的时间,但我现在表现出好奇,也仍然为时不晚。
毕竟,因为消息过于令人震惊,我一开始没理解九爷的意思,很合理吧?
于是,我原先看着九爷的视线,转向了另外两名新人。
同时,我特地露出了一点惊讶的情绪。
没想到,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却发现这两人是真有些问题。
黄毛胆子最小,被吓得战战兢兢,抖得跟筛糠似的,明显不对劲。
而那个叫邹德的心态很好,但好得有些过头了,两眼直视九爷,整个人沉稳得不像话。九爷都摆出了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却那么无所谓,心理素质强硬得异于常人了。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正常。
干,难道九爷口中的「叛徒」,其实不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后怕。
还好我演得比较及时,不然多少有点不打自招了。
我正悄悄观察着那二人时,黄毛却突然站起了身。
接着,他直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九爷饶命!九爷,是小的对不住您!」
22
黄毛这就招了?
这下,我倒是真好奇起来了。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事情,才进了九爷团伙?
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地就招了,也不想想,九爷会不会言而无信?
还有,我也很想知道,九爷会怎么处理他。
把黄毛赶走,让这事就此揭过,还是……其他的什么处理方式?
没想到,我正准备看戏时,这火却突然烧到了我身上。
九爷猛地看向我,说道:
「杜迅,你还看什么看?我说的叛徒是你,你听不出来吗?!」
九爷这一搞,把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
九爷手头上,可能没有任何信息,说明我们当中有叛徒。
他,是在试探我们所有人!
因为,假如九爷真的知道我进组织是别有用心,那么当他无意间试出黄毛也有问题时,绝不可能是刚才那样的反应。
毕竟,在这种假设之下,相比于已经被他掌握情况的我,他还没摸清底子的黄毛才是更需要进行一番审问的。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先把黄毛的事情问清楚了,再转过头来和我对质。
这样,才能避免已经自爆的黄毛发现九爷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后,改口用其他事情敷衍过去。
如今,九爷却无视黄毛,先找我算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是一次试探。
因为一旦他在现在这个时候逼问黄毛,那么大家就会认为,黄毛就是九爷说的「叛徒」。
如此,后续他再转过头来问我或者邹德,我们俩就未必会严肃对待——毕竟,这会给人一种九爷只掌握了黄毛底细的感觉,那我和邹德就算有问题,也会安心地瞒下去。
思及此处,我正视着九爷,说道:
「九爷,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啦!
「我对您,那可是忠心耿耿呐。
「您也知道,我原先的工作……那叫一个差劲。又苦又累,工资还没多少。
「但是跟了您后,那真是轻轻松松赚大钱。
「我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要,非得出卖您?没理由啊。
「如果我有哪里做得让九爷误会了,九爷您尽管直说!」
我一番话下来,既极尽阿谀奉承之态,又极力撇清自己的嫌疑。
虽说我语气中的虚伪,九爷不认真听都能听出来,但这也无所谓。
这番话的主要目的,是表忠心。
至于这段话是忠于钱还是忠于九爷,以及我的奉承是真心敬佩九爷还是单纯讨好九爷,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得盖住自己的其他心思,让九爷看到一个纯粹的市侩形象。
向金钱俯首,向权力臣服。
这种人,才是不会引起九爷疑心的人。
只有像这样做,我才能通过这次试探。
同时,我还特地避开提及白叔。
假如我真的被九爷怀疑了,那当然得拉上白叔,这样既可以让白叔帮着洗清我的嫌疑,也可以让九爷顾忌白叔的脸面而尽可能把事情往轻了去处理。
但现在九爷只是假怀疑,那我就万万不能把白叔给推出来。
否则,我既会失去白叔的信任,又会让九爷觉得我这人不可靠,一出事就卖队友。
这样,我就难以继续往上爬了。
扪心自问,我这波处理的不能说有多巧妙,但至少没什么大问题。
九爷听了我的话后,笑了笑:
「呵呵,我和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黄毛:
「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我我我……」黄毛胆战心惊地说道,「我自己说!」
九爷扬了扬头,示意黄毛老实交代。
黄毛咬咬牙,然后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说道:
「九爷,其实……我……我是吸粉的。
「你也知道,买粉要钱,但我这人很懒,不想去苦哈哈地给人打工,所以没钱吸下去。
「但是一天不吸粉,我浑身难受啊!
「没办法,我就把主意打到了您的头上。
「我心想着,进了您这儿,到时候混个能直接和白粉接触的位置,那每次出货的时候都偷一点白粉自己留着,又有谁知道呢?
「到那时候啊,我一分钱不花,就能玩个尽兴了。
「不过九爷,我到现在为止,没有偷留过一丁点儿我经手的白粉!
「九爷,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九爷听完黄毛的辩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末了,他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你说的这个,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大家知道的,如今有的同行,只收吸粉的人,因为这种人里面肯定没有条子;还有一些,则只收完全不吸粉的人,因为他们觉得吸粉会误事。
「但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你要吸,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对自己兄弟,还能苛待吗?
「你不玩这些,你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不会逼你去尝试的。
「起来吧,别跪着了。
「以后要吸,我送你些白粉。」
黄毛听罢,竟直接磕了三个头:
「谢谢九爷,谢谢九爷!」
九爷没理他,而是把视线转向了邹德。
「其实,我想说的那个叛徒,根本不是想要偷点毒品那么简单。」九爷的语气慢慢变冷,「小邹,你倒是挺淡定的。
「把今天我们聚餐地点透露给条子的,就是你吧?
「呵,要不是条子那边有我们的眼线,让我有机会及时换掉碰头的地点,估摸着今天,我们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邹德,你藏得,可真深呐!」
九爷这莫名其妙得发难,让我愈发确信,他今天就是为了试探我们三个。
不然,也不至于挨个点名点过去。
而且,他这演技,也着实不咋滴。
真要出了叛徒,大抵不会是这副表现。
显然,邹德也看出来这点了。
「九爷,您就别说笑了。」邹德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您今天就是为了试探试探我们三吧?
「嘿,可您这法子啊,破绽太多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邹德,你可别想这么糊弄过去!」九爷依旧保持着原先语调里的怒气。
没想到,邹德完全没理会九爷的这句话:
「九爷,您故意换了个饭店,就是想要营造出,我们原先那地儿被警方盯上,所以只得换个地点的假象。
「但您这配套的表演,没做好啊。
「一来,要是我们当中真出了个叛徒,把信息给透露出去了,那么您还会在这个紧张的节点,搞这次聚餐吗?
「就算真要搞,您也不至于把叛徒本人也给请过来吧?咱们都带着手机,叛徒真喊来了,完全可以再次通风报信啊!
「何况,如果叛徒在场,那么我们应该先把他揪出来,再弄什么自我介绍之类的。不然,咱们的信息岂不是都被叛徒知道了?
「您弄的这个顺序,压根就不像真有叛徒在场的样子。
「二来,这家饭店的情况,我是知道的。
「它在咱们城市名气还是蛮大的,来吃饭的人非常多。
「今天是周六,如果没提前预约,根本订不到包厢。
「您能请我们吃上包厢,那明显是一开始就订了这里。
「之前说的火锅店,其实您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是吧?
「所谓的换地点只是这出戏的一部分,但您显然没演好。
「九爷,我对您的忠诚,日月可鉴,您没必要这么试探我的。」
邹德这番话,分析得有理有据。
但我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这人,能力很强,但太爱表现了。
就这么拆九爷的台,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此时,我又想到了另一丝可能性。
试探我们三有没有问题,只是今天这一出的表象。
事实上,想要查我们的底细,只凭今天这么搞,太过儿戏了。
九爷也许早就查过我们的底。
今天这出,最终目的,其实是看看我们的性格。
我阿谀奉承的「虚伪」,黄毛的胆小、藏不住事,以及邹得的自大、目空一切、没太把九爷放在眼里,就这样都试出来了。
不同个性的人,对九爷来说,有不同的作用。
而我并不清楚,我的表现,是否符合九爷的需求。
在听完邹德的话后,九爷冷笑一声:
「呵呵,小邹还挺聪明的嘛。
「没想到啊,我的想法,都被他给看穿了。
「他说得没错,今天啊,我确实只是来试一试你们的反应。
「想不到,被小邹看了个底朝天。
「行了,那我们现在……来讲讲正事。」
23
说到这里,原先站着的九爷,坐回了位置上。
他看向我们,说道:
「前段日子啊,我们的老朋友老邓,也就是小杜他舅,不幸过世了。
「老邓生前啊,是负责和光头一起,从咱们在境外的朋友那边接货的。
「但是现在,老邓走了,光头一个人,干不成这事。
「所以呢,我打算从三位新朋友中,选一个人出来,到时候配合光头,去给光头打打下手。
「接货这活呢,比较苦,比较累,而且风险也大。
「但是你能干成,那钱,当然也不会少。
「所以啊,我打算给三位新朋友,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用埋包了。
「我们三个老家伙,会带着你们做一做发货的工作。
「谁干得好,我就选谁来接替老邓。
「机会就放在这了,各位,好好表现,抓住机会!
「来,干一个!」
又一杯酒下肚。而我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从境外的朋友那边接货……
也就是说,九爷想从我们当中选的人,就是要与骆驼对接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我绝不能错过它。
24
饭桌上,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闹非凡。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回家。
彼时,白叔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打了一辆车,将他送回家中。
在我搀扶着白叔,把他送到了他的家里后,白叔略微有些醒了。
「小杜啊,你要抓住机会。」一开口,他就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啥?」我没理解白叔的意思。
「我说,你得抓住机会。进货可是肥差啊,你一定得拿到。」
白叔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我,试图自己走回房间,结果差点原地摔跤。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说道:
「白叔,还是我扶你进去吧。」
终于,我将他送到了床边。
他顺势倒在了床上,然后醉醺醺地说道:
「小杜,进门右手边鞋柜,从上往下数第三层,那个红色鞋盒里的烟,给我拿过来。」
「白叔,你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可别抽那玩意儿!」
正常的烟肯定不至于藏那么偏的地方。因此,我一听白叔这描述,就知道他又是要吸些违禁品了。
「你懂什么?」白叔对我的拒绝很是不满,「拿过来,拿过来!什么酒不酒的,谁说喝酒了就不能抽了?!」
他的话里满是醉意,已然有些口齿不清了。
「白叔,算了,有的东西,该戒得戒啊!」我劝说道。
白叔终于没在坚持:
「你小子,我拗不过你。
「那么好的东西啊,你们就是碰都不愿意碰。
「你也是,你舅也是,九爷也是。
「一个个口是心非的东西……」
一通斥责完,白叔便没了声响,似乎睡过去了。
我悄悄起身,打算离开。
没想到这时,白叔又开了口,含混不清地说道:
「进货的活儿,一直是你爹娘干的。
「你爹娘死后,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流到了你舅手头上。
「你舅那个见钱眼开的撒谎精,他妈的有个屁的本事!
「他凭什么取代你爹娘的位置,啊?」
骂着骂着,白叔居然精神了起来。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但眼睛仍闭着,看起来因为醉意而睁不太开:
「你舅那废物,要本事没本事,要情义没情义。
「也就仗着和那个人的关系,搁这耍大牌呢。
「九爷也是瞎了眼了……让他干这事。
「他有什么地方……比得过我?
「小杜……争气点。
「把属于你爹娘的活儿,给抢回来。
「我……我看好你。」
白叔说完,倒头又睡了过去。
我将他家中的灯关掉后,走出了房门。
他的话,让我有些迷惑。
看样子,白叔对舅舅,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
倒是我爹娘,在白叔口中,风评很好?
还有,白叔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舅舅的老同学,还是……
骆驼?
如果是骆驼,那事情,可就一下子复杂起来了。
白叔知道舅舅在替骆驼做事……
那他会不会,也知道我父母的……真实身份?
我愈发觉得,我父母的死亡,绝不简单。
25
次日一早,我就接到了白叔发来的消息。
他让我去某个地址,说有新的活儿。
联想到昨日九爷的话,我猜测可能是要我开始经手运货的工作了。
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没错。
那个地址是某小区内的一个私人车库。
在我到底车库时,光头已经先一步在了,不过白叔不在。
一辆尾号是两个8的银色SUV停在车库内,占据了车库的大半空间。
光头说,白叔今天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由他来带我学这事。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光头给我讲了不少藏毒、运毒的「知识」,并手把手带我在车内藏了几包白色粉末。
他藏毒的方式,很是特别。
这辆银色SUV内部,装了环绕式的立体音响系统。
数个音箱分布在车内不同位置,以确保车内的人可以有更加良好的收听体验。
而光头藏毒的地方,就是在这些音箱内。
这几个音箱需要特殊的工具才能拆开,一般的螺丝刀等并无法将之打开。
光头将音箱拆开后,在里面放上毒品,再把音箱装回去。
这样,从外部就看不出任何异样。
干完这些后,光头便招呼我,一起把车库内给收拾干净了。
收拾完后,他说道:
「可以了,今天就做到这里了。
「对了,这批货,九爷后天会亲自送过去。
「你小子,想跟去吗?」
我还没回答,他就又补充道:
「我听说,你父母之前也是跟着九爷干的。
「我入行晚,没见过你父母。
「但再怎么说,你也别太依赖父母和九爷的那层关系。
「有机会多表现表现自己,总不要错过嘛。」
我假意思索了一番后,便答应了下来:
「好,我跟。」
「这就对了嘛。」光头笑了笑,从裤袋中掏出了一把车钥匙,丢给了我。
「后天早上八点,就这个车库集合。
「记得准时到,你来开车。
「路上出了状况的话,也别慌。
「一切听九爷指挥,不要擅做主张。
「行了,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26
到家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
开车去外省,基本上不能当天去当天回。
过夜是必须的,那么行囊自然得提前准备好。
收拾到一半,我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
点开一看,是白叔发的:
【晚上来我家吃饭。】
【好。】
我简短地回复道。
自我工作以后,我和白叔的接触,就没那么频繁了。
毕竟,我没有继续住在舅舅家中,而是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
但白叔还是时不时会请我去吃饭。
不过,他不总是会喊上我的舅舅。
有时候,白叔会调侃说,我是他的半个儿子。
我不知道,这是他真情流露,还是只不过是开个玩笑。
其实要说起来,在我父母离世后,和我关系最近的长辈,反倒可能是白叔了。
虽说舅舅在名义上收养了我,但他常年不在家,实际上把我养大的,就是白叔。
舅舅只不过是从我父母的遗产中,每月支出一部分钱,给白叔作为酬劳。
所以,我和白叔的关系,还蛮近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在确信他在吸毒之后,一直想要劝他戒掉这些。
可积重难返。对毒品痴迷到病态的他,已然不是我所能改变的了。
不把他送进戒毒所,恐怕他绝不会停下这样的行为。
可是……
我还要凭着他在九爷团伙内的关系,一步步地接近骆驼。
真要将白叔给举报了,我的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所以,最终,我……
选择了沉默。
27
晚上五点多,我到了白叔家。
他家房门虚掩着。脱排油烟机的声音传出,提示着大家房屋的主人正在厨房忙碌。
奇了,白叔这几年来早已懒得下厨,大多数时候请我吃饭都是点的外卖,今天居然亲自做菜了?
心想着敲门他也听不见,我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没想到,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短发女子坐在桌边。
她衣着朴素,上身格子衫,下身运动裤,显得很干练。
可是……
能出现在白叔家的,还能是谁?
「白愿?」我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
她转头,看到了我。
「你是……杜迅?」她也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白叔喊我来吃饭的。」我解释道。
多年未见,我们之间显得很是生分。
近十年的分离,留下的只有强烈的疏离感。
我和白叔打了个招呼,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他当然是拒绝了。于是,我也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最近怎么样?」我客套地问道,「在做些什么?」
「还能怎么样?」她的语气淡漠,「得过且过呗。跟着死老头的朋友,做点服装生意。你呢?你在做什么工作?死老头跟我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