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张爱玲为何会爱上汉奸胡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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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15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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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有回避型依恋的倾向,讨厌承担爱国主义这种群体压力。她不喜欢国家的概念,甚至对于抗日的道德压力是反感的,她有无政府主义倾向,所以才不避讳胡兰成的汉奸身份。

而且,胡兰成不仅懂文学,还特别懂女人。

需要说明的是:

第一,张爱玲对于群体压力有一些过度敏感,当时的抗日宣传对于普通人是可接受的,但是有回避倾向者,却偏偏会感觉压力过大,原因就是他们对群体压力过度敏感,想要躲避,甚至感到“恐怖”,出现逆反心理。

(评论区补充:只有在无压力的情况下,她才敢倾注正常的人类感情。)

第二,张爱玲厌恶群体压力,甚至出现回避型依恋倾向,是因为童年创伤。

第三,虽然张爱玲身上存在回避型依恋的倾向,但应当没有达到回避型依恋的程度。

一、张爱玲有回避型依恋的倾向

1.厌恶群体压力,排斥群体这个概念

父母的“爱”带给张爱玲的,是打骂、关禁闭、控制、干涉,所以,她学会了与人群保持距离,以保护自己。她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她害怕被人以爱之名控制、干涉、伤害、绑架,拒绝承担群体压力。

有回避型依恋倾向者往往极为厌恶群体压力。例如哲学家克尔凯郭尔也有回避型依恋倾向[1],他对群体、集体、整体深恶痛绝。他说:

一个群体,不管是这一个还是那一个群体,不管是现存着的还是消亡了的群体,不管是卑贱的还是高贵的群体,富人的还是穷人的群体,一个群体在概念上就是错误,因为它把个人变得彻底的顽固不化与不负责任。或者退一步说,它削弱了个人的责任感,使人的责任成为一种幻觉[2]

——克尔凯郭尔

当然,这种对于群体的过度厌恶,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

张爱玲也类似,她如实写出了自己的感受:

日本人蚕食鲸吞,爱国心也成了道德压力,她从小在离群索居的家里长大,也没能躲得开

——张爱玲《易经》

可见对于“爱国心也成了道德压力”,张爱玲的态度是“没能躲得开”,这说明她对于爱国的压力是反感的,甚至到了要“躲”的地步。

她自称“对于普世认为神圣的东西,她总直觉反感”、“爱国心也是她没办法相信的一个宗教”:

时代要求人人奉献牺牲。对于普世认为神圣的东西,她总直觉反感,像是上学堂第一天就必须向孔子像磕头。爱国心也是她没办法相信的一个宗教

——张爱玲《易经》

她自称:“国家主义是二十世纪的一个普遍的宗教。她不信教。”她相信:“只有那样的信念才靠得住,因为是自己体验到的,不是人云亦云。”

国家主义是二十世纪的一个普遍的宗教。她不信教。国家主义不过是一个过程。我们从前在汉唐已经有过了的。她没想通,好在她最大的本事是能够永远存为悬案。也需要到老才会触机顿悟。她相信只有那样的信念才靠得住,因为是自己体验到的,不是人云亦云。先搁在那里,乱就乱点,整理出来的体系未必可靠。

——张爱玲《小团圆》

包括对于“左派的压力”,她也“本能的起反感”,她说:“而且像一切潮流一样,我永远是在外面的……”

从一九三几年起开始看书,就感到左派的压力,虽然本能的起反感,而且像一切潮流一样,我永远是在外面的……

——张爱玲《忆胡适之》

有趣的是,在张爱玲移居美国后,已经没有左派压力了,她就不再起反感,自愿嫁给了左派作家赖雅。

对于五四运动这种“潮流”,张爱玲也不愿被裹挟:

大规模的交响乐自然又不同,那是浩浩荡荡五四运动一般地冲了来,把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变了它的声音,前后左右呼啸喊嚓的都是自己的声音,人一开口就震惊于自己的声音的深宏远大;又像在初睡醒的时候听见人向你说话,不大知道是自己说的还是人家说的,感到模糊的恐怖

——张爱玲《谈音乐》

包括张爱玲的文风,也没有受到五四运动多少影响。白先勇评价:

张爱玲当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她的文字风格很有趣,像是绕过了五四时期的文学,直接从《红楼梦》、《金瓶梅》那一脉下来的……

——白先勇

而且,张爱玲不属于任何文学流派,自成一家,是典型的“野生作家”。

当时的五四青年特别喜欢中国话里掺英文,张爱玲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坚持自己的审美,她在作品里用的是纯正国语,一点杂味儿没有[3]。她说:

但是英文字母夹在方块字中间,十分醒目,不懂外文的读者一定反而欢迎。换了音译的名称,没头没尾夹在上下文里,反正也记不得。格调较高的书刊是不会犯这些毛病的,不过就是灰鼠鼠的不清楚。翻译是世界之窗,我们这玻璃窗很脏。

——张爱玲《对现代中文的一点小意见》

移居美国后,张爱玲同样特立独行,不愿迎合美国人的主流审美。哈佛大学文学博士司马新说,写《北地胭脂》时,第二任丈夫赖雅站在美国读者的口味给予过指导,但张爱玲不愿迎合美国人[4]

60年代初,赖雅的女儿霏丝曾经问张爱玲,对1949年后新中国有什么看法,张爱玲说:“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一个社会比1949年前的中国还要坏[5]。”由此可见,张爱玲在没有政治压力的情况下,是比较客观中立的,不偏向任何政治阵营。

1968年4月中旬,来自台湾的学人殷允芃拜访了张爱玲。谈到当时大兴的嬉皮士运动,张爱玲同样对于“成群结党”、“组织化”感到不赞成,她说:

我不喜欢他们的成群结党,但他们的精神不错。反对社会制度,不愿做现在的这种Organizational man(组织化的人)。但我希望他们的出发点是个人的真正体会[6]

——张爱玲

在1975年出版的《世界作家简介》里,收录了一篇张爱玲写的《自白》。张爱玲提到,《雷峰塔》和《易经》被美国人退稿,原因之一是不符合当时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把旧中国描写得十分落后,没有显示出“国民党的好,共党的坏”。由此也可以看出,张爱玲写《雷峰塔》和《易经》,并没有去迎合美国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7] [8]


2.不仅对同胞缺乏同情,连对父母、弟弟、丈夫胡兰成也缺乏同情

因为童年的心理创伤,张爱玲内心敏感脆弱,容易受伤,所以有时用凉薄的外壳自我保护。她并不是一个生来无感无觉的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恐惧以及自保,有时候,感觉的千丝万缕被自己人为地断开了。她先受到了创伤,聪明的头脑才会自己寻找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

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说:

我全家在感情上没有一个正常人。父母离婚,姐姐离婚,姑姑晚婚至78岁。拿我姐姐的一句话来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何必去碰呢?况且我已潦倒成那样,还背负了家族的“荣光”。不会再有女孩看上我,能在乡下平平安安做我的教书匠已心满意足。

——张子静《我的姐姐张爱玲》

姐弟二人的原生家庭确实存在问题,他们的父母离异,母亲一度远走欧洲,父母对姐弟俩粗暴冷漠,继母也对姐弟俩不怎样,等等。张子静很可能也存在一定情感障碍,终生未婚。

张爱玲为什么对母亲黄逸梵那么薄情?张爱玲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弟弟这么冷漠无情呢?

当唯一的亲弟弟没钱买房结婚,向张爱玲求助,因为和弟弟感情一般,张爱玲宁愿把价值三十多万美元的遗产馈赠给朋友,也不给亲弟弟。

她从不悲天悯人,不同情弱者,慈悲布施与她无缘,就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不例外。

——张子静《我的姐姐张爱玲》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也说张爱玲缺乏同情心,包括对丈夫胡兰成也不例外:

爱玲种种使我不习惯,她从来不悲天悯人,不同情谁。慈悲布施她全无,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一个夸张的,亦没有一个委屈的。 她非常自私,临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个人在佳节良辰上了大场面,自己的存在份外分明。她的心狠手辣是因她一点委屈受不得。(张爱玲受不了委屈,是因为她内心敏感、易受伤害。)
……
在我认定是应当的感情,在她都没有这样的应当。她而且理直气壮的对我说,她不喜她的父母,她一人住在外面,她有一个弟弟偶来看她,她亦一概无情。
……
小报上的妙语往往亦是可怜语,一点不得爱玲的同情,但她转述给我听时,她亦是这样的开心好笑。无论她在看什么,她仍只是她自己,不致与书中人同哀乐,清洁到好像不染红尘。
……
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我读了感动的地方她全不感动,她反是在没有故事的地方看出有几节描写得好。她不会被哄了去陪人歌哭,因为她的感情清到即是理性。连英娣与我离异的那天,我到爱玲处有泪,爱玲亦不同情。
……
爱玲好像小孩,所以她不喜小孩,小狗小猫她都不近,连对小天使她亦沒有好感。

——胡兰成《今生今世》

张爱玲怀上了赖雅的孩子后,他们作出的决定是堕胎。在《小团圆》中,九莉竟把胎儿直接冲入了马桶。

“生个小盛也好。”起初汝狄(赖雅)说,也有点迟疑。

九莉(张爱玲)笑道:“我不要。在最好的情形下也不想要——又有钱,又有可靠的人带。”
……
她从来不想要孩子,也许一部份原因也是觉得她如果有小孩,一定会对她坏,替她母亲报仇。

——张爱玲《小团圆》


夜间她在浴室灯下看见抽水马桶里的男胎,在她惊恐的眼睛里足有十吋长,毕直的欹立在白磁壁上与水中,肌肉上抹上一层淡淡的血水,成为新刨的木头的淡橙色。凹处凝聚的鲜血勾划出它的轮廓来,线条分明,一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双睛突出,抿著翅膀,是从前站在门头上的木彫的鸟。

恐怖到极点的一剎那间,她扳动机钮。以为冲不下去,竟在波涛汹涌中消失了。

——张爱玲《小团圆》


张爱玲不仅不大同情中国同胞,她对于在二战中伤亡的各国人民也无感。她曾说希望二战永远打下去,好成全她和胡兰成在一起:

“二次大战要完了,”他抬起头来安静的说。

“噯哟,”她笑著低声呻吟了一下。“希望它永远打下去。”

之雍沉下脸来道:“死这么许多人,要它永远打下去?”

九莉依旧轻声笑道:“我不过因为要跟你在一起。”

他面色才缓和了下来。

她不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她整个的成年生活都在二次大战内,大战像是个固定的东西,顽山恶水,也仍旧构成了她的地平线。人都怕有巨变,怎么会不想它继续存在?她的愿望又有什么相干?那时候那样着急,怕他们打起来,不也还是打起来了?如果她是他们的选民,又还仿佛是“匹夫有责,”应当有点责任感。

——张爱玲《小团圆》

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亦对战争不甚关心,战争唯一的作用只是成全了男女主角的爱情。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张爱玲《倾城之恋》

张爱玲还曾写自己在“大学堂临时医院”做看护时“不负责任、没良心、自私”,她对于整夜叫唤的病人十分厌恶、冷漠:

有一个人,尻骨生了奇臭的蚀烂症。痛苦到了极点,面部表情反倒近于狂喜……眼睛半睁半闭,嘴拉开了仿佛痒丝丝抓捞不着地微笑着。整夜他叫唤:“姑娘啊!姑娘啊!”悠长地,颤抖地,有腔有调。我不理。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没良心的看护。我恨这个人,因为他在那里受磨难,终于一房间的病人都醒过来了。他们看不过去,齐声大叫“姑娘”。我不得不走出来,阴沉地站在他床前,问道:“要什么?”他想了一想,呻吟道:“要水。”他只要人家给他点东西,不拘什么都行。我告诉他厨房里没有开水,又走开了。他叹口气,静了一会,又叫起来,叫不动了,还哼哼:“姑娘啊……姑娘啊……哎,姑娘啊……”
……
但是那拖长腔的“姑娘啊!姑娘啊!”追踪到厨房里来了。小小的厨房只点一支白蜡烛,我看守着将沸的牛奶,心里发慌、发怒,像被猎的兽。

这人死的那天我们大家都欢欣鼓舞。是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将他的后事交给有经验的职业看护,自己缩到厨房里去。我的同伴用椰子油烘了一炉小面包,味道颇像中国的酒酿饼。鸡在叫,又是一个冻白的早晨。我们这些自私的人若无其事的活下去了。
……
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张爱玲《烬余录》


3.不爱父母,但是爱祖辈,“远香近臭”

正如胡兰成所说,张爱玲“不喜她的父母”。但比起父母,张爱玲更喜欢那些从未谋面的祖辈,他们不干涉她,不像她的父母那样打她的耳光,关她的禁闭,讽刺她,甩冷脸子,给她造成精神伤害[9]

一向清冷自持的张爱玲,在面对祖辈的照片时,竟说出了“我爱他们”这样动情的话语:

我没赶上看见他们(祖辈),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

——张爱玲《对照记》


她爱他们(祖辈)。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地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张爱玲《小团圆》

从此我们可以看出:

第一,张爱玲是非常缺爱的,父母给了她伤害,所以她只有把对爱的渴望投射到从未谋面的祖辈身上。

第二,张爱玲符合回避型依恋的特征,“远香近臭”。她为了自我保护,回避距离近的亲人,却对距离远的亲人抱有好感。

尤其她在上文中强调“他们不干涉她”,也符合回避型依恋的特征,回避型极为害怕被人以爱之名干涉、绑架。(不过,张爱玲应当只是有回避倾向,但没有达到回避型依恋的程度。)


4.怕给他人添麻烦,怕亏欠他人,包括对母亲、胡兰成也如此

因为在离群索居的家中长大,张爱玲很怕亏欠别人,也讨厌别人给自己添麻烦。

我在人情上银钱上,总是人欠欠人,爱玲却是两讫,凡是像刀截的分明,总不拖泥带水。

——胡兰成《今生今世》

当母亲把张爱玲的八百元奖学金输在牌桌上之后,母女二人的关系算是完了,此后,她连母亲以前为她花的所有钱,都要还清。张爱玲说:“二婶(母亲)的钱我无论如何一定要还的[10]。”

没错,张爱玲管母亲叫“二婶”,因为张爱玲曾被过继给大伯,加上母女关系疏离。

和胡兰成分手后,张爱玲也把二人交往期间所有的花费统统还给了胡兰成。

1995年,75岁的张爱玲独自在家中去世,很可能也有不想麻烦别人的原因。虽然她患有心血管病、牙病、眼病、皮肤病,还特别爱感冒,但是她仍有三十多万美元的积蓄,而且有可靠的朋友(宋淇夫妇、司马新、林式同等),还有无数的粉丝。

如果她肯麻烦朋友照顾自己,是完全可以活下去的,可是她选择不给朋友添麻烦。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有尊严地离世。

她对于自己的离世早有准备,不仅穿戴整齐,而且清醒地整理了各种重要证件、信件,放在靠门的桌子上。遗体瘦得出奇,她很可能是有意一点一点把自己饿死的。

更不用说,她已经提前立好了遗嘱,还抢在1994年将《对照记》完稿,与亲人们一一话别。她在《对照记》中说:“他们(祖辈)只是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似乎对于死亡早有计划。

最后,在1995年中秋月圆的前几天,张爱玲冷冷清清地走了。


5.唯一一份正常亲情来自姑姑,她曾多次给姑姑汇钱

张爱玲曾在经济上帮助过姑姑、姑父,可见她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人。

姑姑一向对张爱玲不错,所以,张爱玲特地把自己作品在中国大陆的版权留给了姑姑、姑父,以改善他们的生活。张爱玲得知收到外汇可领取额外粮票,还给留在大陆的姑姑张茂渊寄了些钱去,后来她还多次托宋淇夫妇给姑姑汇钱,她还曾邀请姑姑到美国观光[11] [12]

这大概是张爱玲拥有的唯一一份正常亲情吧。

然而,姑姑很喜欢张爱玲,但对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却从来没有多少好感。最具代表性的一件事是张子静有一次在她的公寓滞留至饭点,她竟不愿留张子静吃顿饭。她对张子静说:“你如果要在这里吃饭,一定要和我们先讲好,吃多少米的饭,吃哪些菜,我们才能准备好。像现在这样没有准备就不能留你吃饭[13]。”为此张子静评价,姑姑是个只能尊敬却无法亲近的长辈[14]

由此可见,张爱玲一家人多少还是有些凉薄的。

同时,按照胡兰成的说法,张爱玲和姑姑在大陆时曾“锱铢必较”,在金钱方面算得特别清楚:

她与她姑姑分房同居,两人锱铢必较。

——胡兰成《今生今世》


二、张爱玲极为热爱中国传统文化

张爱玲是爱着中国这片土地的:

所以活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与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听说德国的马路光可鉴人,宽敞,笔直,齐齐整整,一路种着参天大树,然而我疑心那种路走多了要发疯的。还有加拿大,那在多数人的印象里总是个毫无兴味的,模糊荒漠的国土,但是我姑姑说那里比什么地方都好,气候偏于凉,天是蓝的,草碧绿,到处是红顶的黄白洋房,干净得像水洗过的,个个都附有花园。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愿意一辈子住在那里。要是我就舍不得中国——还没离开家已经想家了。

——张爱玲《流言·诗与胡说》

虽然张爱玲后来移民美国,但是那是为了自保,作出的无奈选择。以她的背景,在文革中的遭遇不可想象。

当时,胡适提倡全面西化,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激烈(有时也可说是过激)地批判[15],甚至鲁迅曾提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16]”。相比之下,张爱玲却反其道而行之,坚守中国传统,拒绝西化[17]

五四那一代人有他们特殊的使命,所以只看到西方文明的好处,而痛恨中国的落后。张爱玲与鲁迅、胡适等人完全不同,她坚守着中国传统文化。

白先勇评价:

她的文字风格很有趣,像是绕过了五四时期的文学,直接从《红楼梦》、《金瓶梅》那一脉下来的。张爱玲的小说语言更纯粹,是正宗的中文,她的中国传统文化造诣其实很深。

——白先勇

止庵评价:

“五四”以后出现了新文学,在此之前,都是用文言文写作,自从有了白话文,人们才开始用白话文写作。在白话文的初始阶段,人们不知道该怎样用白话文写作,作家们参考的模本就是当时的翻译文学,也就是鲁迅、周作人等人翻译的文学。他们翻译文学时采用的是“直译”的方法,为的是要帮助人们建立新的白话文,这是他们坚持的信念。他们尽量保持外文原来的句式,受这种翻译文学的影响,当时的作家有的自己也这么翻译外国作品,有的虽然不直接读外国作品,但他们读了翻译作品后,也采用这种被称为“翻译腔”的句式写作。我们现在读张爱玲同时代的作家的作品,他们很多人都是这样写作的,这尤其体现在茅盾、丁玲、巴金身上。他们的作品句子读起来不顺,但却是故意那样写的。张爱玲的语言则完全没有这种翻译腔。
……
现在回过头来看,张爱玲反而走了一条正路,因为她根植于中国原本的语言系统[18],所使用的语言是一种顺畅的白话,而不是疙疙瘩瘩的白话[19]

——止庵

张爱玲还曾坦然而肯定地说,当然是《红楼梦》和《西游记》比《战争与和平》、《浮士德》好。

她的西方文化和文学素养当然是无可置疑的,从中学到大学,上的都是贵族化的教会学校,大学三年没用中文写过一封信,回到上海的职业卖稿生涯是以卖英文稿而开始的。

她说《红楼梦》、《西游记》更好,当然是经过自己的眼光比较评判之后才说的[17]

尽管从小对英文如此精通,张爱玲仍然坚守中国文化,这让当代的我们也自叹不如。张爱玲虽然西洋时髦的东西什么都懂,但她极力不让自己沾上外国味儿,例如在作品中,教堂她写成“僧寺”,“经堂”也是中国式的词,安德鲁翻译成中国式的安竹斯。当时的五四青年特别喜欢中国话里掺英文,张爱玲最烦二鬼子腔,认为装腔作势俗不可耐。她的作品里用的是纯正国语,一点杂味儿没有[20]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称:

一次我竟敢说出《红楼梦》、《西游记》胜过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或歌德的《浮士德》,爱玲却平然答道,当然是《红楼梦》、《西游记》好。

爱玲把现代西洋文学读得最多,两人在房里,她每每讲给我听,好像《十八只抽屉》,志贞尼姑搬出吃食请情郎。她讲给我听萧伯纳、赫克斯菜、桑茂忒芒,及劳伦斯的作品。她每讲完之後,总说“可是他们的好处到底有限制”,好像尘渎了我倾听了似的。她一点不觉得我的英文不好有何不足,反而是她多对我小心抱歉。可是对西洋的古典作品她没有兴致,莎士比亚、歌德、雨果她亦不爱,西洋凡隆重的东西,像他们的壁画、交响曲、革命或世界大战,都使人觉得吃力,其实并不好。爱玲宁是只喜现代西洋平民精神的一点。

我是从爱玲才晓得中国人有远比西洋人的幽默更好的滑稽。汉乐府有个流荡在他县的人,逆旅主妇给他洗补衣裳“夫婿从门来,斜倚西北眄”。我与爱玲念到这里,她就笑起来道:“是上海话眼睛描发描发。”再看底下时即是“语卿且勿眄”,她诧异道:“啊!这样困苦还能滑稽,怎麽能够!”两人把它来读完:“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石见何磊磊,远行不如归。”这末一句竟是对困苦亦能生气撒娇。这种滑稽是非常阳气的糊涂。

爱玲的母亲还在南洋,姑姑已先从欧洲回来,今在怡和洋行做事,一日她说起柏林战时不知破坏得如何了,因就讲论柏林的街道,我问爱玲,爱玲答:“我不想出洋留学,住处我是喜欢上海。”
……
我是从爱玲才晓得了汉民族的壮阔无私,活泼喜乐,中华民国到底可以从时代的巫魇走了出来。

——胡兰成《今生今世》

在音乐品味上,虽然张爱玲从九岁开始学钢琴,学到十五岁,但她却不喜欢钢琴这种舶来品。她在价值感上认同于中国旧戏,喜爱的是京戏、绍兴戏、蹦蹦戏等中国传统戏曲。[21]

及知爱玲是九岁起学钢琴学到十五岁,我正待得意,不料她却说不喜钢琴,这一言就使我爽然若失。又我自中学读书以来,即不屑京戏、绍兴戏、流行歌等,亦是经爱玲指点,我才晓得它的好,而且我原来是欢喜它的。

——胡兰成《今生今世》

张爱玲在《谈音乐》一文中自称喜欢中国民乐,而不喜欢西方古典音乐(无论交响乐,还是西洋乐器的小规模合奏),喜欢胡琴,而不喜欢凡哑林(小提琴)。她写道:

我最怕的是凡哑林,水一般地流着,将人生紧紧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了。胡琴就好得多,虽然也苍凉,到临了总像是北方人的“话又说回来了”, 远兜远转,依然回到人间。

凡哑林上拉出的永远是”绝调”,回肠九转,太显明地赚人眼泪,是乐器中的悲旦。我认为戏里只能有正旦贴旦之分而不应当有“悲旦”,“风骚泼旦” ,"言论老生” 。(民国初年的文明戏里有专门发表政治性演说的“言论老生”。)

凡哑林与钢琴合奏,或是三四人的小乐队,以钢琴与凡哑林为主,我也讨厌,零零落落,历碌不安,很难打成一片,结果就像中国人合作的画,画一个美人,由另一个人补上花卉,又一个人补上背景的亭台楼阁,往往没有情调可言。

大规模的交响乐自然又不同,那是浩浩荡荡五四运动一般地冲了来,把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变了它的声音,前后左右呼啸喊嚓的都是自己的声音,人一开口就震惊于自己的声音的深宏远大;又像在初睡醒的时候听见人向你说话,不大知道是自己说的还是人家说的,感到模糊的恐怖。

然而交响乐,因为编起来太复杂,作曲者必须经过艰苦的训练,以后往往就沉溺于训练之中,不能自拔。所以交响乐常有这个毛病:格律的成份过多。为什么隔一阵子就要来这么一套?一乐队突然紧张起来。埋头呀交,进入决战最后阶段,一鼓作气, 再鼓三鼓,立志要把全场听众扫数肃清铲除消灭。而观众只是默默抵抗着,都是上等人,有高级的音乐修养,在无数的音乐会里坐过的;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知道这音乐是会完的。

我是中国人,喜欢喧哗吵闹,中国的锣鼓是不问情由,劈头劈脑打下来的,再吵些我也能够忍受,但是交响乐的攻势是慢慢来的,需要不少的时间把大喇叭小喇叭钢琴凡哑林一一安排布置,四下里埋伏起来,此起彼应,这样有计画的阴谋我害怕。

——张爱玲《谈音乐》

虽然后来移民美国,但是张爱玲醉心研究的仍是《红楼梦》、《海上花列传》等中国古典文学。她在美国花了整整十年时间研究《红楼梦》,写成《红楼梦魇》一书,倾注了她的心血。

张爱玲在美期间,写作的主题仍然是自己年少时在中国的经历。

曾有人评价:“张爱玲赴美后没有长进,仍然局限在民国时代老上海的题材中。多希望张爱玲能看一看美国,写一写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博得美国人的青睐!”

不,如果那样,就不是张爱玲了。她身在美国,却保持了自己的个性,最爱的永远是中国文化,她不向主流妥协,不愿被西化,对美国文化并不热衷。

正如前文所说,张爱玲写《北地胭脂》时,第二任丈夫赖雅曾站在美国读者的口味给予过指导,但她轻易不接受意见,仍然坚持自己的中式审美。她不愿意轻易迎合美国文化[4]

在1975年出版的《世界作家简介》里,收录了一篇张爱玲写的《自白》。张爱玲提到,《雷峰塔》和《易经》被美国人退稿,原因之一是不符合当时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把旧中国描写得十分太落后,没有显示出“国民党的好,共党的坏”。由此也可以看出,张爱玲写《雷峰塔》和《易经》,并没有去迎合美国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7] [8]

Q&A

Q:张爱玲有贵族病,无视平民的苦难,平民可能只是她的写作素材罢了。

A:并非如此,张爱玲不仅不大同情平民,连对自己的家人——父母、弟弟、丈夫胡兰成都缺乏同情(详见上文)。

这是她成长中的创伤造成的一种病态心理,并不是贵族病。


Q:回避型不是社会谅解她不良行为的理由,这类不良行为就该抨击,因为“包容”成年社会人在社会上的不良行为会造成社会价值观的混乱,破坏社会环境。至于个人心理创伤,可以私下得到理解、治疗。

A:这个观点没毛病,在社会层面上,对于“反感抗日”确实要批判。

只是,如果想要改变回避型,在对回避本人做心理咨询时,不宜采用批判的态度,这不仅会让回避产生逆反心理,适得其反,还会加剧回避的“他人/群体很可怕”的成见。

要知道,回避型对群体压力厌恶到什么程度?

很多回避型连自己的生日都厌恶,原因就是身边的亲友们期待他们过生日,让他们感到压力太大。

包括对于过各种节日,回避型往往也是厌恶的。

回避型排斥节日,怎么办?回避型的假期综合征回避型的节假日注意事项回避的节日症



Q:她虽然厌恶被群体压力绑架,但是投靠某群体可以渔利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日据,咱就说我对欧洲文明不屑一顾,但是对日本文明却情有独钟。日本人撤了?那主人公就看到国父遗训两眼含泪。眼看共产党要进城了?小艾被解放了,新中国就是好啊!人民终于有新生了!转头屁股坐到美国人桌上了。共产党搞得那简直是,人民遭了秧,乡下赤地千里,唯有秧歌仍唱。其实没必要找借口,她就是文化汉奸。对岸也没啥侮辱了她的!自私不是问题,拿原生家庭做文章掩盖自己的首鼠两端就。。。反正我没见过哪个大家是这样卖自己的文章的

A:张爱玲写这几部作品不是为了渔利,而是为了活命。

难道要她像老舍一样在文革中被折磨自杀,才是“好作家”?

张爱玲其实很讨厌自己这几部带有政治色彩的作品,她一向讨厌群体压力,这几次也不例外。只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地这样做。

张爱玲一向缺乏安全感,从大陆到达香港后,她仍然非常不安。因为香港离大陆很近, 40年代还曾被日本占领过,当时世界局势风云变幻,香港不一定是一块安全的土地。所以,缺乏安全感的张爱玲才会设法移民美国。

《蝉——夜访张爱玲》写道,张爱玲受访时说《赤地之恋》是在“授权”的情形下写成的,她非常不满意。(出自维基百科)

离开中国大陆后,张爱玲删改了《十八春》政治色彩浓厚的结局,因为那不是她的本意,令她非常不喜欢。

张爱玲对《小艾》也非常不喜欢:

我非常不喜欢《小艾》。友人说缺少故事性,说得很对。原来的故事是另一婢女(宠妾的)被奸污怀孕,被妾发现后毒打囚禁,生下孩子抚为己出,将她卖到妓院,不知所终。妾失宠后,儿子归五太太带大,但是他憎恨她,因为她对妾不记仇,还对她很好。五太太的婢女小艾比他小七八岁,同是苦闷郁结的青少年,她一度向他挑逗,但是两人也止于绕室追逐。她婚后像美国畅销小说中的新移民一样努力想发财,共党来后怅然笑着说:“现在没指望了。”

——张爱玲,收入一九八七年五月台北皇冠出版社《余韵》

至于关于日本文明的言论,张爱玲的观点恰恰是超政治的。《双声》一文中她说“同西洋同中国现代的文明比起来,我还是情愿日本的文明的”,然而她又不管日本人作何感想,大谈日本文明的悲哀,谈日本人的“许多感情都是浮面的”。此文在《天地》第18期(1945年3月)发表时,张爱玲谈话中的一段被删去,留下好几行小黑叉。从上下文判断,删去的部分大约是于日本人不利的言谈[22]

下面是《双声》的内容摘录:

张:因为我是中国人,喜欢那种古中国的厚道含蓄。他们有一种含蓄的空气。
……
张:是的,他们(日本人)有许多感情都是浮面的。对于他们不熟悉的东西,他们没有感情;对于熟悉的东西,每一样他们都有一个规定的感情——“应当怎样想”。

獏:你想我们批评(日本人)得太苛刻么?我们总是贪多贪多,总是不满足。

张:我想并不太苛刻,可是,同西洋同中国现代的文明比起来,我还是情愿日本的文明的
(张爱玲对文化的偏好是:古中国>日本>现代中国,而且她评价的是文化,并不是政治。)
……
獏:日本人的个性里有一种完全——简直使人灰心的一种完全。嫁给外国人的日本女人,过了大半辈子的西洋生活,看上去是绝对地被同化了,然而丈夫一死,她带了孩子,还是要回日本,马上又变成最彻底的日本人,鞠躬,微笑,成串地说客气话,爱国爱得很热心,同时又有那种深深浅浅的凄清——

张:嗳,不知为什么,日本人同家乡真的隔绝了的话,就简直不行。像美国的日侨,生长在美国的,那是非常轻快漂亮,脱尽了日本气的了;他们(美国日侨)之中就很少好的,我不喜欢他们。不像中国人,可以有欧化的中国人,到底也还是中国人,也有好有坏。日本人是不能有一半一半的

——张爱玲《双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