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朱元璋的军事能力?

我们首先要知道一件事，中国历史上各朝各代最杰出的一批人才，其智力、体力等综合素质是没什么大差别的。

尽管不同时代可能会出现一两个冠绝当世的超世之才，但这只是历史长河中偶然开出的花。对于一个阶层数量级的人来说，不存在某时代的一批人智力超群碾压其他另一批顶级人才。

每个朝代之所以看起来表现截然不同，会出现A朝一代人名气极大，B朝一代人看起来很菜，这主要受环境影响，尤其是上层政治环境。

上层政治环境为什么重要？因为历史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政治环境具有延续性。历朝历代都在摸着前朝的石头过河，尽可能避免前朝的各种错误。所以你会发现，有些朝代表现差，其实是因为他们的领导者摸石头时候摸歪了，错的厉害，然后还把这个错误一直传递了下去。

举个例子，曹魏为什么短短几代而亡？除了司马懿能活，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曹老板本人在极力吸取汉朝教训，对亲族的权力极度收缩，对打工人的权力极度收缩，可他们自家寿命不长、人才凋零，debuff一叠加，最后司马氏篡权的时候没人愿意/有能力站出来阻止，这就属于曹老板没摸好石头，他本人也给后世留下了新的教训。

大宋朝武德松弛，同样是因为上层对于五代时候的乱世经验吸取错了，过于防备武人，这里不再论述。

为什么要先讲这些呢？因为元末的环境非常恶劣，几十年累加之下恶业无数，这导致元末是一个受尽压迫后遍地起义、武德爆炸的时代。

大元朝实打实有多重民族歧视+统治粗糙糜烂，上层政治环境烂透了，而元廷享国98年，98年是什么概念？新中国成立至今都没有98年。

老百姓受到的压迫，心中积攒的愤怒，由此可想而知。

又因为大元朝各路势力极为复杂，同时蒙古人、汉人、色目人、苗人……各种民族+文化的结合体并存，因此元朝末年充满了尔虞我诈，随处是欺骗，背叛与反背叛层出不穷，朱元璋手底下不逊色于徐达的一位将领（下面会提到）便是被手下背叛而杀，这是真正一个错误就需要用自己骨血来填的时代。

因此，元末战争烈度极高。元末各路反王、军阀遍地开花，其烈度与规模根本不是很多大家熟悉的那些朝代能比的，这段历史远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要血腥、精彩。

自1351年韩山童起义到1368年明朝建立，中间历时17年，17年时间孕育出的各路军阀后期都拥有极强战斗力，可以说几乎每支军队都是百战精兵，压根不存在弱鸡混子。这些反王们彼此之间互有胜负极多，个个都经过历史的检验，彼此之间的实力从历史上来看是相对比较接近的。

曾被朱元璋评价“志骄”的陈友谅，其麾下洞庭湖水军长期压制朱元璋的巢湖水军，鄱阳湖一战是携优势而来，正面战场一度压制宋军水师。

曾被朱元璋评价“器小”的张士诚，他曾死抗元朝丞相脱脱集合各路行省百万大军的进攻，也是拥地千里，带甲数十万，和朱元璋长期在东线频繁对抗，给老朱带来很多麻烦。

元末乱世强就强在这里，几乎所有的反王、军阀都身经百战，实力不行的眨眼间灰飞烟灭，根本撑不住。

我再借用下B站UP主晴川一鹤的话给大家介绍下元末义军比较独特的一点：

中国历代政权灭亡可大致分为三种模板

1.直接被强大外敌攻灭

代表：秦灭六国，蒙元消灭南宋

2.政权内部高层篡权、内战

代表：王莽篡汉，司马篡魏，靖难之役

3.民间势力崛起、义军夺取天下

代表：楚汉灭秦，绿林赤眉起义，元末起义

其中明朝的开国历程属于第三种，民间的起义军崛起最终夺取天下。义军路线想要成功需要经历两个步骤：

第一步：中央军、地方军镇压。

中央军与地方军会轮番对义军进行残酷镇压，99%的起义在这一步结束，只能在历史上留下寥寥几句记载。

第二步：朝廷权力下方，组织地方团练镇压起义。

如果侥幸度过第一关，地方军与中央军都拿你没办法，那么朝廷就不得不下放手中的权利，将更大的自由度授予地方，将地方更大的潜能逼出来。这一步对封建王朝来说是灭亡催化剂，如饮鸩止渴。地方大臣手握军队与财力，在建立功勋后便一跃成为军阀。

军阀手中的军队不是战斗力低下的混子军队，他们前期需要拿到战果给朝廷正反馈，以获取更大的封赏与权力，后期有志于天下，会更加勤练兵，几番操作下会把军队的战斗力直接提升几个层次。

如果义军在这一步被击败，那么地方军阀们最终会逐渐做大，在若干年后决出一个新的皇帝。

然而，并不是所有朝代都能坚持活到诞生一批批强大军阀，比如说秦朝，秦军的中央军灰飞烟灭后，转瞬之间便灭了国，后面只是各路义军之间的较量。

元末特殊就特殊在，它是少见的由义军完整走完了对抗地方军——中央军——封建军阀——旧王朝余部，这四段式的对抗路线。

这就导致元末义军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需要击败的对手特别多。地方军要打、中央军要打、义军要打、大元军阀要打，明朝建立后还要打北元残部，所有的对手挨个捶了一遍。

这也导致元末大乱斗的时间相当漫长，汉高祖刘邦七年平定天下的壮举注定无法在元末复刻。

只有先理解元末大概的局势，我们才能知道主角朱元璋究竟强在什么地方。

朱元璋的起点在元末群雄中属于最低一档，独一份的低，家里连能帮上忙的兄弟都没法找出来，同时他的起步又相对较晚，还身处南方中心位置，占据的是江淮平原重镇南京，始终被人盯着，翻盘的难度可以说是最大的。

因此朱元璋亲征次数从中期开始就少了很多，身处陈友谅、南方元军、张士诚三面包夹之地，他不可能长期分身到各处战场的一线，一般只在必要时刻（某地要紧、某战役要紧）才会到一线亲征。

下面我们跟着明实录从朱元璋早期生涯看到败灭陈友谅为止。

早期生涯

这个阶段朱元璋还只是一个中层军官，他军事生涯大多数时候都在郭子兴手下干活，战斗要亲自上阵。因不满城内的彭大和赵均用，朱元璋主动交出了自己手中的700人，带着徐达、汤和等24人南下发展，并在半年时间内将队伍规模扩大到近10w人规模。后面朱元璋察觉到地区的局限性，把目光放到了集庆。

收服驴牌寨

闻户外有杖策叹啧而过者，上问故。左右告曰：“定远张家堡有民兵，号‘驴牌寨’者。孤军乏食，且无所属，欲来降，犹豫未决。主帅将遣人招之，念无可行者，故惋恨耳。”上矍然曰：“此机不可失也。”即强起，诣子兴请行。子兴喜曰：“吾固知非尔不能办此。然尔疾方愈，奈何？”上曰：“此岂高枕养病时耶？今失机不图，将为他人所得。”子兴曰：“须人几何？”上曰：“人多则彼疑，十人足矣。”乃选骑士费聚等二人、步卒九人从行至定远界。
营中见上至，勒兵以待。步卒惧欲走还。上谓曰：“彼众我寡。走将安之？且彼纵骑以蹑我后，必不能免。汝等且勿恐，但随我入其营观其从违。”顷之，营中遣二将出逆，举手大呼曰：“来者为何？”上遣人答曰：“自濠来与主帅议事。”二将归告其帅，复出曰：“请下马。”上下马，以久病，步行甚艰，前阻水。费聚见彼疑，虑有他，欲代上渡水而往。上曰：“今与君至此，祸福共之，岂可代耶？”乃同往。既至，其帅出逆曰：“公远来，郭公必有所命。”上曰：“郭公与足下有旧，闻足下军艰食，他敌欲来攻，特遣吾相报。能相从即与俱往，否则移兵避之。”其帅许诺，请留物为信。上解所佩香囊与之。彼以牛脯为献，谓上曰：“请帅从者先还，俟诸军趣装，即诣军门。”
上将还，虑其不诚，留费聚伺之。后三日，聚还告曰：“事不谐矣，彼且欲他往。”上即率兵三百人。复抵其营谓之曰：“汝为人所凌怨，尚未复。今从我而北，恐不能释憾于彼。我助汝兵，可以报之。”帅且诺且疑，然设备甚至。上观其情状非可以言谕，谋以计取之。适里人有勇力者在行，上谓曰：“吾欲用尔能乎？”曰：“惟命是听。”乃密告以计，使往诱其帅来会。潜约我众，俟其至则聚而观之，既聚复开，如是者三，即于众中缚之。既而其帅至众，如约，遂缚之。令壮士五十人拥之以行，其营中不知也。行十余里，乃遣人喻其营中曰：“尔帅已往观营地，可移军来就。”于是营中兵皆出，即焚其营垒，悉驱其众以还，得壮士三千人。

在知道驴牌寨后，朱元璋向郭子兴打了报告请求前往收服。朱元璋第一次去就带了费聚等11人，当时隔河相望，兵卒们因为害怕想要回去，被朱元璋制止。朱元璋说：“对方人多我们人少，逃能逃到哪里去？如果对方纵马追击，我们必然无法逃脱。你们不要害怕，只管跟着我进入他们的营地，看看他们的态度。”费聚看到对方将领的神色，担心会有意外，想要代替朱元璋渡水过去。朱元璋又说：“现在我和你来到这里，祸福与共，怎么可以代替呢？”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到了对方营地完成第一次交涉。

三天后，留下看守的费聚向朱元璋汇报对方有异动，朱元璋立刻带领三百人来到对方营地，将对方主帅骗到己方军中绑住，再派兵到对方大营说对方主帅已前往营地见郭大帅，随后等他们出来后烧了他们的营垒，一波收服这3000人。

青年时期的朱元璋就是胆气过人，头脑缜密，在郭子兴的支持下，朱元璋没有损失一名士兵，近乎空手套白狼拿下3000人。

收服7w元军

后七日，率之而东夜袭元知院老张于横涧山。黎明，入其营，老张弃军遁去。降其民兵男女七万，得精壮二万，悉加训练。上喻之曰：“尔众初非不多，一旦为吾所有，何也？盖将无纪律，士不素练故尔。今练习尔等者，欲令知纪律也。宜共戮力以建功业。”众皆罗拜曰：“唯公所命。”于是率之南略滁阳。

七天后朱元璋率领驴牌寨3000人，夜袭元知院老张，老张逃跑，朱元璋收降民兵7万人，其中2万精壮士兵。朱元璋对他们说：“你们人数并不少，一下被我收服是因为将领没有纪律、士兵平时又不训练。”

7天时间，朱元璋用3000人拿下7w人，实现了军队裂变式增长。更关键的是朱元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论，知道军队重要的是要有纪律，要训练，这是战斗力的根本保障。

教育李善长

道遇定远人李善长来谒。上与语，悦之，留置幕下，俾掌书记。语之曰：“方今群雄并争，非有智者不可与谋议。吾观群雄中持案牍及谋事者多毁左右将士，将士弗得效其能，以至于败。其羽翼既去，主者安得独存？故亦相继而亡。汝宜鉴其失务，协诸将以成功，毋效彼所为也。”善长顿首谢曰：“谨受命。”遂与俱攻滁阳，下之。

在路上，朱元璋遇到李善长，并把他留在府中让他掌管文书。朱元璋对李善长说：“如今群雄并起争夺天下，没有智慧的人是不能和他一起谋划的。我看群雄中那些掌管文书和谋划事情的人大多诋毁身边的将士，将士们无法发挥自己的才能，最终导致失败。他们的羽翼都被剪除了，他们的首领又怎么能独自生存呢？所以也相继灭亡了。你应该借鉴他们的失误，协助各位将领取得成功，不要效仿他们的所作所为。”李善长叩头谢，随后二人一起进攻拿下滁阳。

这里是朱元璋在教李善长，而非反过来李善长劝诫朱元璋。二十多岁的朱元璋已经注意到了幕僚和将领之间容易产生矛盾，知道二者和谐的重要性，更知道要让将士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这水平说一句已经高过了凯申大队长不过分吧？

上每遇敌，智勇奋出，身先士卒，故所向克捷。凡军中有所得，上皆无取，辄令分给群下。

朱元璋每次遇到敌人，都智勇双全，身先士卒，因此所向披靡。凡是军中得到的财物，朱元璋都不拿，而是分给手下的人。

六合之战

冬十月，元将脱脱攻高邮，分兵围六合。六合遣使求救，其使者与上有故。中夜至，上闻之即起，隔门与语。请诸子兴开门纳之，子兴与其帅有隙，怒不发兵。使者诉其情甚急，子兴不答。上谓子兴曰：“六合受围，无救必毙。六合既毙，次将及滁。岂可以小憾而弃大事？”子兴闻上言，意少解，欲遣他将率兵以行。
时元兵号百万，诸将畏之，莫敢往，皆托以祷神弗吉为辞。子兴乃召上将兵往，亦令祷于神。上曰：“事之可否，当断之于心，何必祷也？”于是率师东之六合，与耿再成守瓦梁垒。

元丞相脱脱围攻高邮，分兵包围六合。六合派使者请求救援，郭子兴因和六合统帅有嫌隙，不肯发兵。朱元璋说：“六合被围困，如果没有救援一定会被攻破。一旦陷落，接下来就会危及到滁州。怎么能因为小的怨恨而放弃关乎大局的重要事情？” 郭子兴听后怒气稍解，打算派其他将领率军前去救援。

当时元军号百万，各位将领都畏惧元军，没人敢去，以祈祷神灵的结果不吉利推辞。于是郭子兴召见朱元璋，让他率领军队前去，也命他向神灵祈祷。朱元璋说：“事情可不可以做，应当在自己心里做出决断，何必祈祷呢？” 于是率领军队前往六合，和耿再成一起守卫瓦梁垒。

朱元璋战略层面的判断一直在线，唇亡齿寒的大道理看起来似乎人人都懂，但纵然是郭子兴这样的义军统帅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时仍先看重个人恩怨，可见绝不是大众想的那么简单。同时和更早期的朱元璋相比（未决定投军时），现在的朱元璋信心更加足了，已经不再依赖于求神问卜。

元兵攻之急，每日暮攻垒，垂陷，复去之。明旦，复完垒。与战如是数四。上以计绐之，乃敛兵入舍，备糗粮。遣妇女倚门戟手大骂，元兵相视错愕，环垒不敢逼。遂列队而出，牛畜妇女居前，丁壮翼之，徐引而去。元兵不敢近，遂还滁州。既而，元兵大至，欲攻滁。上乃设伏涧侧，令再成佯走诱之，度涧伏发，皆下马走。城中鼓噪而出，元兵大败，获其马甚众。是时，虽胜，然元兵尚强，恐益兵来攻。上谋款其师，乃具牛酒，敛所获马，遣父老送还。令告其帅曰：“城主老病不任，行谨，遣犒军。城中皆良民，所以结聚，备他盗耳。将军以兵欲狝戮之，民固畏死，非得已也。将军幸抚存之，惟军需是供。今高邮巨寇未灭，非并力不可。奈何舍寇分兵攻良民乎？”其帅信之，谓其众曰：“非良民，岂肯还马？”即日解去，由是滁城得完。

元军攻势猛烈，双方每天打到太阳下山，这样交战了数个回合。朱元璋觉得一直对着消耗下去不是个事，于是用计迷惑元军，他将军队收拢回营房，准备好干粮，然后派遣妇女们倚靠在营门边上，伸出食指和中指像戟一样指着元军大骂。元军士兵惊愕，不敢逼近。于是朱元璋的军队出城，让牛羊和妇女走前面，一路顺利地回到了滁州。不久，大批元军再度来袭。朱元璋在山涧旁设下伏兵，命令耿再成佯败引诱元军。元军过山涧时，伏兵突袭，城中的守军配合打出，大败元军。

这一仗虽胜，但朱元璋担心元军再增派兵力，于是谋划暂时议和。他准备牛肉、美酒，把缴获的战马集中起来，派当地的父老乡亲将这些东西送还给元军，并转告元军统帅：“滁州城的守将年老体衰，疾病缠身，无法前来，所以特意派我们来犒劳贵军。城中都是本分良民，大家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防备盗贼。将军您要是派兵来剿灭他们，百姓们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不得不抵抗，实是迫不得已。还望将军好好安抚，我们必定会提供所需的军需物资。如今高邮的大股贼寇还没有被消灭，非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行。为什么放下大寇不打，反而分兵来攻打无辜的良民呢？” 元军统帅对部下说：“如果不是良民，怎么会把战马还回来呢？” 当天就下令解围撤兵了，滁州城也因此得以保全。

六合之战元丞相脱脱百万大军进攻高邮的衍生战役，当时脱脱兵威极盛，在两年前的至正十二年八月，脱脱率军攻打徐州的红巾军，杀死芝麻李并对徐州进行了大屠杀。与朱元璋交战的元军其实非常清楚城里根本不是什么良民，但在这段时间的交战下，元军知道眼前的义军非常难搞，自己搞不定，于是顺水推舟退了兵，回到六合，再也不向西自找麻烦。

六合之战时朱元璋的部队实力极硬，正面对抗，元军一点便宜占不到，且朱元璋本人奇谋频出，先玩出空城计法掩护大军撤退，又在半路搞伏击大败元军，最后派乡亲给元军面子，还在纷乱的局面下换来宝贵的发育时间。

朱元璋的计谋、手段非常多变，可软可硬。

郭子兴死

子兴既卒，孙德崖欲统其军。子兴之子闻之，惧不能辩，乃以书邀上代辩之。上方日与元兵战。诸将闻上欲往，不悦，乃止。时汝颍倡乱者杜遵道、刘福通等自砀山夹河迎韩山童之子林儿为帝，居于亳，遣人诣和阳招诸将，欲为己用。诸将诣张天祐曰：“公度自能率众御元兵乎？不然，公当往。”天祐自揆不能，遂往。上时发兵及亲率将士取和阳西南民寨，次第平之。天祐寻自亳归赍杜遵道檄，推子兴之子为都元帅，天祐为右副元帅，上为左副元帅。上曰：“大丈夫宁能受制于人耶？”遂不受。

韩宋政权的杜遵道将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封为这支义军的都元帅，张天祐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朱元璋说：“大丈夫怎么能受制于人呢？”于是没有接受。

进攻太平

上曰：“采石大镇，其备必固。牛渚矶前临大江，彼难为备御。今往攻之，其势必克。”乃引帆向牛渚。风力稍劲，顷刻及岸。守者惊骇，出兵来拒。上麾甲士以进，敌不交，即走。常遇春奋戈先登，诸军鼓勇继之。采石镇兵惊溃，遂拔之。缘江诸垒望风迎附。诸将以和阳饥乏，见粮畜，各欲资取而归。上察诸军无进取意，乃谓徐达等曰：“今举军渡江，幸而克捷，当乘胜径取太平。若听诸军取财物以归，再举必难，江东非我有。大事去矣。”因令悉断舟缆，推置急流中，舟皆顺流东下。诸军大惊，问故。上曰：“成大事者不规小利。此去太平甚近，舍此不取，将奚为？”于是诸军皆听命，乃令军中皆食。食已，即率众自观渡向太平桥，直趋城下。元平章完者不花、万户万钧、达鲁花赤普里罕忽里闭城拒守。上纵兵急攻，遂拔之。完者不花与佥事张旭等弃城走，执其万户纳哈出。太平路总管靳义出东门，赴水死。

朱元璋说：“采石是大镇，防备一定很坚固。牛渚矶前临大江，他们难以防备。现在去攻打那里，一定能攻克。”于是扬帆驶向牛渚。常遇春挥戈率先登岸，众军鼓勇而上，采石遂克。

众将领因为和阳粮食匮乏，看到有了粮草和牲畜后都想收集返回。

朱元璋察觉到众军没有继续前进的意图，于是对徐达等人说：“现在全军渡江，幸而取得胜利，应当乘胜直接攻取太平。如果听任众军收集财物后返回，再次起兵打过来就难了，江东就不是我们的了，大事就完了。”于是下令切断所有船只的缆绳，推到急流中，船只顺流东下。众军大惊，询问原因。朱元璋说：“成就大事的人不贪图小利。这里距离太平很近，舍弃这里不攻取，那要做什么呢？”于是众军听从命令，攻克了太平。

这里的朱元璋其实和老毛四渡赤水时很像，士兵、将领们会被一时的财富迷晕眼，但是作为统帅，必须要走一步看三步，必须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朱元璋非常善于抓住各种机会，其判断力异常敏锐。在做了一波背水而战式的操作后顺利攻占太平。

戊辰，陈野先既归，收其余众，屯于板桥，阴与元福寿合而阳为报曰：“十二日，率师至台城八里冈，与元兵遇，杀获不可胜计，生擒五人，获马数十匹。”因言：“集庆城池右环大江，左枕崇冈，三面据水。以山为郭，以江为池，地势险阻，不利步战。昔王浑、王浚造战船谋之累年，而苏峻、王敦皆非陆战以取胜。隋取江东，贺若弼自扬州，韩擒虎自庐州，杨素自安陆，三道战舰同时俱进，然后克之。今环城三面阻水，元师与苗军联络其中，连寨三十余里。攻城则虑其断后，立寨则粮运不继。竭力前进，脱有不虞，反为后患。莫若进兵南据溧阳，东捣镇江，据险阻绝粮道，示以持久可不攻而自下也。”上知其诈，以书报之曰：“历代之克江南者，晋之殄吴、隋之平陈、曹彬之取南唐，皆以长江天堑，限隔南北。故须会集舟师，始克成功。今吾大军既渡江，据其上游。彼之天险，我已越之；彼之喉咽，我已扼之。舟师多寡，不足深虑。舍舟步进，足以克捷。自与晋、隋势殊事异。足下效勤宣力，正宜乘时进取，建勋定业。柰何舍全胜之策而为此迂回之计耶？”

陈野先回去后收拢残余部众，驻扎在板桥，暗中与元朝联合，表面上向太祖报告说：“十二日，我率领军队到达台城八里冈，与元军相遇，杀死和俘获不计其数，生擒五个人，缴获几十匹马。” 接着又说：“集庆这座城池，右边环绕着大江，左边靠着高山，三面环水。以山作为外城，以江作为护城河，地势险要，不利于步兵作战。从前王浑、王浚制造战船，谋划了很多年才行动，而苏峻、王敦都不是通过陆战取得胜利的。隋朝夺取江东地区的时候，贺若弼从扬州出兵，韩擒虎从庐州出兵，杨素从安陆出兵，三路战舰同时进发，然后才攻克了江东。如今集庆城三面被水阻隔，元军与苗军在城中相互联络，连营三十多里。如果我们去攻城，就要担心他们截断我们的后路；如果建立营寨，又会面临粮运不继的问题。竭尽全力向前推进，万一有什么意外，反而会成为后患。不如进军向南占据溧阳，向东攻打镇江，占据险要地势，断绝敌人的粮道，显示出持久作战的态势，这样不用攻打，集庆城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朱元璋知道他在欺诈，就写信回复他说：“历代能够攻克江南的，比如晋朝消灭吴国、隋朝平定陈国、曹彬夺取南唐，都是因为长江天险阻隔了南北。所以必须集合水军，才能够成功。如今我们的大军已经渡过长江，占据了长江的上游。他们所依赖的天险，我们已经跨越了；他们的咽喉要道，我们已经扼守住了。水军数量的多少，不值得过于忧虑。舍弃船只，徒步前进，就足以取得胜利。现在的情况与晋朝、隋朝时的形势和情况都不同。你应当效力尽忠，正应该趁着这个时机进取，建立功勋、成就大业。为什么要舍弃全胜的策略，而采用这种迂回的计策呢？”

朱元璋的抽象归纳总结能力极强，非常善于对前人的经验充分吸取，他很善于找到前人本质性的错误，然后将前人优秀的点结合当代实际情况运用。

集庆之战

丙子，上率常遇春等击蛮子海牙于采石。时敌舟联络江上，势甚盛。乃命遇春设疑兵以分敌势，而以大兵薄之。及战，遇春率舟师冲其中敌，舟分为二。我师左右纵击，飞礟中敌舟，輙糜碎。自辰至午，战益急，敌大败，俘获万计，尽得其舟舰。蛮子海牙以余众走集庆。
三月辛巳朔，上率诸军取集庆，自太平水陆并进。癸未，至江宁镇。先攻陈兆先营，大破之。进拔其栅，擒兆先，尽降其众，得兵三万六千人。择其骁勇者五百人置麾下，五百人者多疑惧不自安。上觉其意，至暮，令其悉入卫，屏旧人于外，独留冯国用侍卧榻旁。上解甲，酣寝达旦。疑惧者始安，乃相语曰：“既活我，又以腹心待我，何可不尽力图报？”及攻集庆，多先登陷阵。

丙子日，朱元璋率常遇春等人在采石攻击蛮子海牙。当时敌军船只在江上连成一片，气势很盛。朱元璋命常遇春设置疑兵来分散敌军的势力，然后用主力部队靠近敌军。开战后，常遇春率领水军冲入敌军阵中，将敌军船只一分为二。朱军从左右两侧发动攻击，用石炮攻击敌军的船只，敌军的船只被击中后立刻粉碎。从早晨到中午，战斗越来越激烈，敌军大败，朱元璋的军队俘获了上万人，缴获了所有的船只。蛮子海牙带着剩余的部队逃往集庆。

三月，朱元璋率领各军攻取集庆，从太平出发，水陆并进。朱元璋先攻击陈兆先的营地，大破。接着攻破营栅，擒获陈兆先，收降全部军队，得到三万六千名士兵。朱元璋挑选出其中的五百名骁勇的士兵放在自己麾下，这五百人大多心存疑虑，感到不安。朱元璋察觉到他们的心思，到了傍晚，命令他们成为自己的守卫，只留下冯国用在身边侍卫，然后自己解下铠甲，酣睡到天亮。那些心存疑虑的人这才安定下来，互相说道：“他不仅让我们活下来，还把我们当作心腹看待，我们怎么能不尽力报答呢？”等到攻打集庆时，这些人大多率先冲锋陷阵。

集庆之战实际上非常凶险，因为在之前的进攻中，郭天叙、张天祐两人由于轻信了元朝降军，导致连续两次进攻惨败，损失2w多士兵，甚至主帅郭天叙、副帅张天祐两人均被元军斩首，只有三把手朱元璋在绝境之下靠着有士兵穿上他的战袍替死才逃了出来。但句容、溧水等地都因此丢失，前方进攻失败+后方被截断退路，反而进入元军的反包围。在这样的恶劣局面下，朱元璋打出翻身局，一仗俘虏元军1w多人。

南京途中，朱元璋又降得之前反复背叛的士兵三万六千人，这些人都因为曾经反复横跳的行为惊惧不已，觉得自己会被诛杀，但朱元璋从中挑了500人守卫自己一夜，一举安定人心。这次和早期收服驴牌寨时候一样，朱元璋依旧胆大，元末尔虞我诈数不胜数，他敢在算计完后大胆操作，自信心和气场远胜常人。

随后集庆顺利被攻下，朱元璋将其改名应天，获得军民50w人。

生涯中期

此阶段朱元璋因郭、张战死，正式成为队伍一把手，韩宋内部将其封为枢密院同佥、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后朱元璋进位吴国公，彻底转为一方大佬。中期因身份转变，朱元璋亲自参与战斗变少，更多负责战略规划。

擒朱亮祖

太祖方取建康，未暇讨也。已，遣徐达等围之。亮祖突围战，常遇春被创而还，诸将莫敢前。太祖亲往督战，获之，缚以见。问曰：​“尔将何如？​”对曰：​“生则尽力，死则死耳！”太祖壮而释之。累功授枢密院判。

朱元璋在攻取建康，没时间讨伐。他派遣徐达等人去围攻朱亮祖，朱亮祖突围，常遇春被他打伤而退回，其他将领没有人敢向前冲。朱元璋亲自前往督战，最终俘获了朱亮祖。

克婺州

甲子，上以枢密院判胡大海兵攻婺州不克，乃自将亲军副都指挥使杨璟等师十万，往征之。
至德兴，闻张士诚兵据绍兴之诸暨，乃引兵道兰溪。壬午，至婺。升枢密院判胡大海为佥枢密院事。命掾史周得远入城招谕，不下，乃督兵围之。先是，元参知政事石抹宜孙守处州，闻大兵克徽州，进攻婺城，与参谋胡深、章溢议为守备。造狮子战车数百辆，以其弟石抹厚孙守婺，继令深等将车师为援，自率众万余出缙云以应之。深至松溪，闻上至，观望不敢进。上谓诸将曰：“婺倚石抹宜孙故，未肯即下。闻彼以车载兵来援，此岂知变者？松溪山多路狭，车不可行。今以精兵遏之，其势必破。援兵既破，则城中等遁去。”深之来也，晨起见西北有黑氛，东南有白氛，其长亘天。顷之，白氛为黑氛所荡，深知其不吉。恐众心惊惧，谬曰：“今日有杀气，战必胜。”已而战败，城中势益孤。台宪将臣，画界分守，意复不相能。于是枢密院同佥甯安庆与都事李相开门纳大兵，浙东廉访使杨惠、婺州达鲁花赤僧住皆战死，执其南台侍御史帖木烈思、院判石抹厚孙、廉访佥事安庆以下官。 甲申，上入婺州，下令禁戢军士剽掠。有亲随知印黄某取民财，即斩以徇，民皆按堵。城未破，先一日，有五色云见城西，氤氲如盖。城中望之，以为祥，及城下，乃知为上驻兵之地。

朱元璋因为胡大海（注：朱元璋麾下武将天花板之一，功绩不在徐达之下，1362年因苗将背叛而早亡，明朝建立后追封为越国公，肖像功臣庙位列第七，仅次于开国六公）没打下婺州（金华），亲自带兵十万前往征讨。

到了德兴，朱元璋听说张士诚的军队占据了绍兴的诸暨，于是带兵取道兰溪。壬午日，到婺州。朱元璋先命令周得远进城劝降招抚，失败，于是督促军队包围婺州城。在此之前，元朝参知政事石抹宜孙镇守处州，听说大军攻克了徽州，又要进攻婺城，便与参谋胡深、章溢商议进行防御准备。他制造了几百辆战车，让弟弟石抹厚孙守卫婺州，接着命令胡深等人率领战车部队前去支援，自己率领一万多士兵从缙云出发响应。胡深到达松溪，听说朱元璋到了，徘徊观望不敢前进。

朱元璋对各位将领说：“婺州因为倚仗石抹宜孙的缘故，不肯马上投降。听说他们用战车运送士兵来救援，这哪里是懂得变通的人呢？松溪山多道路狭窄，战车无法通行。现在用精锐部队去阻击他们，他们的阵势必然会被攻破。援兵一旦被打败，那么城中的人就只能等着逃跑了。” 胡深来的时候，早晨起来看到西北方向有黑色的云气，东南方向有白色的云气，云气很长，横贯天空。过了一会儿，白色的云气被黑色的云气冲散，胡深知道这是不吉利的征兆。他担心众人心中恐惧，便谎称说：“今天有杀气，作战一定会胜利。” 不久就战败了，城中的形势变得更加孤立。台宪的将领大臣们，划分区域各自防守，可意见又不能统一。于是枢密院同佥甯安庆与都事李相打开城门迎接大军，浙东廉访使杨惠、婺州达鲁花赤僧住都战死了，擒获了南台侍御史帖木烈思、院判石抹厚孙、廉访佥事安庆以下的官员。 甲申日，朱元璋进入婺州城，下令禁止约束军士抢掠。有个亲随知印黄某拿了百姓的财物，朱元璋立即将他斩首示众，百姓们都得以安居，秩序井然。

胡大海进攻始终拿不下金华，朱元璋来后敏锐察觉到了对方的援军有畏战情绪，设伏兵击溃援军，此战直接让城中信心丧失，遂一举拿下城池。

池州摩擦

是月，陈友谅兵寇池州，徐达等击败之。先是，友谅既杀赵普胜，即有窥池州之意。上察知之乃，遣佥院常遇春往池州与徐达共御之，仍使谓达、遇春曰：“友谅兵旦暮且至。尔当以五千人守城，遣万人伏九华山下。俟彼兵临城，城上扬旗鸣鼓，发伏兵往绝其后，破之必矣。”至是，友谅兵果至，其来甚锐，直造城下。城上扬旗鸣鼓，伏兵悉起，缘山而出，循江而下，绝其归路，城中出兵夹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三千余人。

陈友谅的军队进犯池州，徐达等人将其击败。在这之前，陈友谅杀了赵普胜后，就有了谋取池州的意图。朱元璋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派常遇春前往池州，与徐达共同抵御，他还派人对徐达、常遇春说：“陈友谅的军队早晚就会到来。你们应当用五千人守城，派一万人在九华山下设伏。等他们的军队来到城下，城上就扬起军旗、敲响战鼓，派出伏兵去截断他们的后路，这样一定能打败他们。” 陈友谅的军队果然来了，来势非常凶猛，直接来到城下。城上扬起军旗、敲响战鼓，伏兵全部出动，沿着山势而出，顺着江水而下，截断了他们的归路，城中的军队也出兵夹击，大败陈友谅的军队，斩首一万多级，生擒三千多人。

龙湾之战

庚申，陈友谅既僣号，乃潜遣人约张士诚来侵。建康群议皆欲先复太平，以牵制之。上曰：“不可。太平，吾新筑垒，濠堑深固，向使彼陆地来攻，必不能破。乃以巨舰乘城，遂为所陷。今彼既居上流，顺势来寇，舟师十倍于我，猝难敌也。”或劝上自将击之，上曰：“此亦不可。敌知我出以偏师，缀我。我欲与战，彼不交锋，而以舟师顺流直趋建康，半日可达。吾步骑亟回，非一日不至。纵能得达，百里趋战，兵法所忌，皆非良策也。吾有一计，足以破之。”于是，召指挥康茂才喻之曰：“有事命汝，能之乎？”茂才曰：“惟所命。”上曰：“陈友谅欲来为寇。吾欲速其来，非汝不可。汝与友谅旧，且佯欲为叛，遣人致书约其来，当为内应，彼必从。”茂才曰：“诺。吾家有老阍者，尝事友谅，颇信之，且忠谨不泄，具书令赍以往，则必达信。来无疑。”将行，所以谋问李善长。善长曰：“方以寇来为忧，何为更诱致之也？”上曰：“此策不可失。失今不为，久则患深，使二虏相合，吾何以支？先破此虏，则东寇胆落矣。”遂遣阍者持书乘小舸，径至友谅军。友谅见阍者，即呼问曰：“尔何为来？”阍者曰“康相公令我来。”友谅曰：“康公何言？”阍者出书进之，友谅观书毕，甚喜，问阍者曰：“康公今何在？”曰：“见守江东桥。”又问江东桥何如，曰：“木桥也。”乃与酒食遣还，谓曰：“归语康公：吾即至，至则呼老康为号。”阍者诺，归具以告，上曰：“虏落吾彀中矣。”乃命李善长撤江东桥，易以铁石，通宵治之。及旦，而桥成。适有富民自友谅军逸归，言友谅问新河口道路。又令于新河口跨水筑虎口城，以兵守之。命冯国胜、常遇春率帐前五翼军三万人伏于石灰山侧，徐达军于南门外，杨璟驻兵大胜港，张德胜、朱虎帅舟师出龙江关外，上总大军于庐龙山。令持帜者偃黄帜于山之左，偃赤帜于山之右，戒曰：“寇至则举赤帜，举黄帜则伏兵皆起，各严师以待。”
乙丑，友谅果引舟师东下，至大胜港，璟整兵御之。时水路狭隘，仅容三舟入港，友谅以舟不得并进，遽引退出大江，径以舟冲江东桥，见桥皆铁石，乃惊疑，连呼老康，老康无应之者，始知阍者之谬。己即与其弟号五王者率舟千余向龙湾，先遣万人登岸立栅，其势锐甚。时暑酷热，上衣紫茸甲，张盖督兵，见士卒流汗，命去盖。众欲战，上曰：“天将雨，诸军且就食，当乘雨击之。”时天无云，众莫之信。忽云起东北，须臾雨大注。赤帜举，上下令拔栅，诸军竞前拔栅。友谅麾其军来争战，方合，适雨止。命发鼓，鼓震，黄帜举，冯国胜、常遇春伏兵起，徐达兵亦至，张德胜、朱虎舟师并集，内外合击，友谅兵披靡不能支，遂大败，溃兵走趋舟，值潮退，舟胶浅卒不能动，杀溺死者无算，俘其卒二万余人。其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刘世衍等皆降，获巨舰名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者百余艘及战舸数百，友谅乘别舸脱走。于其所乘舟卧蓆下得茂才所遗书，上笑曰：“彼愚至此，诚可嗤也。”张志雄者，故赵普胜部将，善战，号长张。尝怨友谅杀普胜，故龙湾之战无斗志。及降，言于上曰：“友谅之东下，尽并安庆兵以从。今之降卒皆安庆之兵，友谅既败走，安庆无守御者。”上乃遣徐达、冯国胜、张德胜等将兵追友谅，又命元帅余某等将兵取安庆。德胜追及友谅于慈湖，纵火焚其舟。至采石，又与大战，德胜死之，国胜以五翼军蹴之。友谅与其将张定边出皂旗军号黑旋风者迎战，又败之。友谅昼夜不得息，遂收余兵弃太平，遁去，达率舟师追至池州而还。余元帅遂进取安庆，守之。

陈友谅称帝，暗中约张士诚一同攻打朱元璋。建康众人商议都想先收复太平来牵制陈友谅。朱元璋说：“不行。太平是我们新修筑的堡垒，护城河深且坚固，当初假如他们从陆地来进攻，一定不能攻破，他们是用大船靠近城墙才攻陷。如今他们已经占据长江上游，顺着水势来进犯，水军力量是我们的十倍，仓促之间很难抵御。”

有人劝朱元璋亲自带兵迎击，朱元璋说：“这也不行。敌人知道我带兵出击，就会用一部分军队牵制我。如果我想要和他们交战，他们不交锋，用水军顺流直趋建康，半天就可以到达。我们的步兵和骑兵急忙往回赶，没有一天到不了。纵然能够赶到，行军百里后立刻作战，这是兵法所忌讳的，这些都不是好计策。我有一个计策，足以打败他们。”

于是，朱元璋召见指挥康茂才，告诉他说：“你和陈友谅有旧交情，暂且假装要反叛，派人送书信约他来，说你会做内应，他一定会听从。” 康茂才答应，将要出发时，他拿这个计谋询问李善长。李善长说：“正为敌人来犯而担忧，为什么还要引诱他们来呢？” 朱元璋说：“这个计策不能错过。现在不这么做，时间长了祸患就更深了，假如让这两个敌人联合起来，我们怎么能抵挡？先打败陈友谅，东边的张士诚会胆战心惊。” 陈友谅看完书信很高兴，问使者：“康公现在在哪里？” 使者说：“在守江东桥。” 又问江东桥怎么样，使者说：“是木桥。” 陈友谅给使者酒食后送他回去，对他说：“回去告诉康公：我马上就到，到了就喊‘老康’作为信号。” 使者答应了，回来详细地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说：“敌人落入我的圈套了。” 于是命令李善长拆掉江东桥，换成铁桥和石桥，通宵修建。到了早晨，桥就建成了。有个富人从陈友谅的军营逃回来，说陈友谅询问新河口的道路。朱元璋又命令在新河口跨水修筑虎口城，派兵守卫。命令冯国胜、常遇春率领帐前五翼军三万人在石灰山侧设伏，徐达的军队在南门外，杨璟驻军在大胜港，张德胜、朱虎率领水军出龙江关外，自己亲自率领大军在庐龙山。他命令举旗帜的人在山的左边放倒黄色旗帜，在山的右边放倒红色旗帜，告诫他们说：“敌人来了就举起红色旗帜，举起黄色旗帜时伏兵都要出击，各自整顿好军队等待命令。

陈友谅如期率军东下，到大胜港，杨璟整军抵御。当时水路狭窄，只能容纳三艘船进港口，陈友谅因船只不能一起前进，急忙带军退出大江，驾船冲向江东桥，看到桥都是铁石结构，又惊又疑，接连呼喊 “老康”，却没有人回应他，这才知道使者说的是假的。随即他和他五弟陈友仁率领一千多艘船前往龙湾，先派一万人登岸设立营栅，来势凶猛。当时天气酷热，朱元璋穿着紫茸甲，张着伞督战，看到士兵们流汗，就命令撤掉伞。众人想要出战，朱元璋说：“天要下雨了，各位将士先去吃饭，等下雨时再出击。” 当时天空没有云，众人都不相信。忽然云从东北方向涌起，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红色旗帜举起，朱元璋下令拔掉营栅，各路军队竞相上前拔掉营栅。陈友谅指挥他的军队前来争夺，刚一交锋，正好雨停。朱元璋命令击鼓，鼓声震天，黄色旗帜举起，冯国胜、常遇春的伏兵出击，徐达的军队赶到，张德胜、朱虎的水军也都集合起来，内外合击，陈友谅的军队溃败，溃逃的士兵跑向船只，正好赶上潮退，船搁浅在沙滩上无法动弹，被杀和淹死的人不计其数，被俘虏士兵二万多人。陈友谅的将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刘世衍等都投降了，朱军缴获了名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的大型战舰一百多艘以及战船几百艘，陈友谅乘坐其他船只逃脱。在陈友谅乘坐的船的卧席下发现了康茂才写的信，朱元璋说：“他愚蠢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可笑。” 张志雄是原来赵普胜的部将，他怨恨陈友谅杀了赵普胜，所以在龙湾之战中没有斗志。投降后，他对朱元璋说：“陈友谅东下，把安庆的军队都合并一起带来了。现在投降的士兵都是安庆兵，陈友谅战败逃走，安庆没有防守的人。” 于是朱元璋派徐达等人追击陈友谅，又命元帅余某等带兵夺取安庆。张德胜在慈湖追上陈友谅，放火焚烧他的船只。到了采石，又和陈友谅大战，张德胜战死，冯国胜率领五翼军攻击陈友谅。陈友谅和他的将领张定边派出号称 “黑旋风” 的皂旗军迎战，又被打败。陈友谅昼夜不得休息，收拢残余兵力，放弃太平，逃走了，徐达率领水军追到池州后返回。余元帅进军夺取了安庆，驻守在那。

龙湾一战前，陈友谅用高大战船的尾部直接对上太平城墙，水军沿船尾攻入城池，致使太平丢失，朱元璋账下之人都建议先夺回太平用来牵制陈友谅，但朱元璋判断，陈友谅占据上游+水军强大+盛势而来，太平又新修，所以坚决不能在太平开战。同时也判断自己决不能现在带兵亲征，否则敌军避战拖延，可顺流直下攻打南京，而他们的军队疾行军都赶不上，到了还要仓促作战，这是兵家大忌，绝不可行。

上帝视角来看，这些判断是很精准的。

朱元璋对于天气的把握也很准，此战中提前预知到了将要下雨的信息，在不久后的鄱阳湖水战中，朱元璋同样抓住了天气的因素，打出了封神级的操作，将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颠倒了过来。

夺回安庆攻克江州

庚寅，上亲帅舟师伐陈友谅。先是，朱文忠送李明道至建康。上问“陈氏如何”，明道具言“友谅自弑徐寿辉，将士皆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及安庆之陷，上遂决意伐之，召诸将谕之曰：“陈友谅贼杀徐寿辉，僣称大号，天理人情所不容。乃不度德量力，肆骋凶暴，侵我太平，犯我建康。既自取祸败，不知悔悟，今又以兵陷安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尔等各厉士卒以从。”徐达进曰：“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有不克？”刘基亦言于上曰：“昨观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后，此师胜之兆。愿主公顺天应人，早行吊伐。”上曰：“吾亦夜观天象，正如尔言。”至是，遂率徐达、常遇春等各将舟师，发龙湾。上御龙骧巨舰，建大旗于前，署曰：“吊民伐罪，纳顺招降。”诸军乘风溯流而上，有乌数万夹上舰而飞，又有蛇自西北浮江趋蟠于舵，视其状甚异。明日，至采石泊牛渚矶，复有龟蛇于急流中旋绕舵后竟日，众喜以为神物之相。时友谅江上斥候望风奔遁。戊戌，至安庆，敌固守不战。上以陆兵疑之，敌兵动，乃命廖永忠、张志雄以舟师击其水寨，破敌舟八十余艘，获战船二十有七，遂克安庆。长驱至小孤，友谅守将傅友德及丁普郎迎降。壬寅，师次湖口。遇友谅舟出江侦逻，上命遇春击之，敌舟退走，乘胜追至江州。友谅亲率兵督战，上分舟师为两翼，夹击友谅，又大破之，获其舟百余艘。友谅穷蹙，夜半挈妻子弃城，走武昌。癸卯，我师入江州，获马二千余匹，粮数十万。上复遣徐达进兵追之，闻友谅欲出沔阳，战舰拒战，达乃屯于汉阳之沌口以遏之。

朱元璋亲率水军讨伐陈友谅。此前，朱文忠护送李明道到达建康。朱元璋问李明道：“陈友谅那边的情况如何？”李明道说：“陈友谅自从杀死了徐寿辉，他的将士们都离心离德。且他的政令不一，手下将领们各自为政，很多有权势的人擅作主张。他手下像赵普胜这样勇猛的将领，陈友谅还嫉妒他，把他杀了。虽然陈友谅人多势众，但其实根本用不上。”

安庆失陷后，朱元璋下定决心要讨伐陈友谅，于是召集众将领，告诫他们：“陈友谅杀害徐寿辉自立为帝，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他不自量力，侵犯太平府，攻打建康。他自己招惹祸事，还不知道悔改，现在又派兵进攻安庆。看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消灭他，我们绝不罢休。你们各自要激励士兵，跟我一起出征。”徐达说：“我们师出有名，正义在手，气势自然就壮。现在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他们是邪恶的一方，怎么可能打不赢呢？”朱元璋率领徐达、常遇春等将领，各自指挥水军，从龙湾出发。朱元璋乘坐龙骧巨舰，舰前竖起一面大旗，上写：“吊民伐罪，纳顺招降。”

朱元璋的军队到达采石，在牛渚矶停泊。当时陈友谅的巡逻船远远看到朱元璋的军队，立刻掉头就跑。戊戌日，朱元璋的军队到达安庆，敌军死守不应战。朱元璋就派陆地上的士兵去引诱，等敌军一动，就命令廖永忠、张志雄率领水军进攻敌军的水寨，打沉了敌军八十多艘船，缴获了二十七艘战船，于是攻克了安庆。接着，朱军长驱直入，到达小孤山，陈友谅的守将傅友德和丁普郎主动投降。壬寅日，朱军到达湖口，遇到陈友谅的战船出来巡逻，朱元璋命令常遇春进攻，敌军的战船掉头就跑，朱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江州。陈友谅亲率军队督战，朱元璋把水军分成两队，从两边夹击陈友谅，又大败之，缴获一百多艘战船。陈友谅走投无路，半夜带着老婆孩子弃城逃跑，逃到武昌。癸卯日，朱军进入江州，缴获两千多匹战马，几十万石粮食。朱元璋又派徐达继续追击陈友谅，听说陈友谅想从沔阳出逃，就派战舰堵住他，徐达于是驻扎在汉阳的沌口，堵陈友谅的去路。

此战前安庆因为陈汉集团张定边的进攻再次丢失，在朱元璋进攻陈友谅的过程中，张士诚又派兵十万从东线猛攻长兴，两面夹击之下朱元璋抗住压力，先派常遇春回东线击溃元军解围，后派徐达击溃陈友仁（陈友谅五弟），拿下九江。自己则进驻九江，切断汉军武昌——江西之间的联系。陈友谅因为杀害徐寿辉之事，旗下诸多将领叛逃，归顺朱元璋，其中包括后来的颖国公傅友德。

鄱阳湖水战

癸酉，上自将救洪都，时徐达常遇春等亦自庐州还，上于是召诸将谕之曰：“陈友谅构兵不已，复围洪都。彼累败不悟，是天夺其魄而促之亡也。吾当亲往，尔诸将其各整舟楫、率士马以从。”是日，会师祃纛于龙江，舟师凡二十万俱发，右丞徐达、参知政事常遇春、帐前亲军指挥使冯国胜、同知枢密院事廖永忠、俞通海等皆从。舟过新河口，有大鱼二，鳞鬣异常，出没波浪中，夹上舟泝流直过小孤。众以为龙云。壬午，风覆冯国胜舟，上以其不利，遣还建康。癸未，师次湖口。先遣指挥戴德以一军屯于泾江口，复以一军屯南湖觜，以遏友谅归师，又遣人调信州兵守武阳渡，防其奔逸。
丙戌，陈友谅围洪都，至是凡八十有五日，闻上至，即解围东出鄱阳湖以迎我师。上帅诸军由松门入鄱阳，谕诸将曰：“两军相斗勇者胜。陈友谅久围洪都，今闻我师至而退兵迎战，其势必死斗。诸公当尽力，有进无退，剪灭此虏，正在今日。”诸将受命，皆自奋。丁亥，遂与友谅师过于康郎山。友谅列巨舟以当我师，上见之谓诸将曰：“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乃分舟师为十一队，火器、弓弩以次而列，戒诸将近寇舟先发火器，次弓弩，及其舟则短兵击之。戊子，命徐达、常遇春、廖永忠等进兵薄战，达身先诸将，击败其前军，杀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威大振。俞通海复乘风发火炮，焚寇舟二十余艘，彼军杀溺者甚众，我指挥韩成、元帅宋贵、陈兆先等亦战死。徐达等搏战不已，火延及达舟，敌遂乘之，达扑火更战。上急遣舟援达，达力战，敌乃退。友谅骁将张定边奋前，欲犯上舟，舟适胶浅，我军格斗，定边不能近。遇春从旁射中定边，定边舟始却。通海来援，舟骤进，水涌上舟，遂脱永忠，随以飞舸追定边。定边走，身被百余矢，士卒多死伤。既而遇春舟亦胶浅，上麾兵救之。俄有败舟顺流而下，触遇春舟，舟亦脱。会日暮，诸军欲退，上御楼船，鸣钲集诸将，申明约束，喻以死生利害。诸将咸举手加额，以死自誓。是日，命徐达还守建康。己丑旦，上命鸣角，舟师毕集，乃亲布阵，复与友谅战。诸军奋击敌舟，敌不能当，杀溺死者无算。院判张志雄所乘舟樯拆，为敌所觉，以数舟攒兵钩剌之，志雄窘迫自刎。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皆战死。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执兵，若战状，植立舟中不仆。敌兵舟舰相连，至晡，东北风起，上命以七舟载荻苇，置火药其中，束草为人，饰以甲胄，各持兵戟，若斗敌者。令敢死士操之，备走舸于后，将迫敌舟，乘风纵火，风急火烈，须臾抵敌舟，其水寨舟数百艘悉被燔，烟焰涨天，湖水尽赤，死者太半。友谅弟友仁、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等皆焚死，我师乘之，又斩首二千余级。友仁者，即所谓五王也，眇一目，有智数，枭勇善战。至是死，友谅为之丧气。普略，即新开陈也。
明日，上复谕诸将曰：“友谅战败气沮，亡在旦夕，今当并力蹙之。”于是诸将益自奋。是时，上所乘舟樯白，友谅觉，欲并力来攻。上知之，夜令诸船尽白，其樯旦视莫能辨，敌益惊骇。辛卯，复联舟大战敌兵，巨舰艰于运转，我舟环攻之，杀其卒殆尽，而操舟者犹不知，尚呼号摇橹如故，已而焚其舟，皆死。俞通海、廖永忠、张兴祖、赵庸等以六舟深入搏击，敌联大舰，极力拒战，我师望六舟无所见，意谓已陷没。有顷，六舟旋绕敌船而出，我师见之，勇气愈倍，合战益力，呼声动天地，波涛起立，日为之晦。自辰至午，敌兵大败，弃旗鼓器仗，浮蔽湖面，友谅遂夺气。张定边自以战不利，欲挟友谅退保鞋山，为我师所扼，不得出，乃敛舟自守，不敢更战。通海等还，上劳之曰：“今日之捷，诸公之力也。”是日，移舟泊柴棚，去敌船五里许，数遣人往挑战，敌不敢应。诸将议欲退师，少休士卒。上曰：“两军相持，我若先退，彼必以为怯而来追，非计也。必先移舟出湖，乃可无失。”时水路狭隘，舟不得并进，恐为敌所乘。至夜，令船置一灯，相随渡浅，比明，已尽渡矣。乃泊于左蠡，友谅遂亦移舟出洎潴矶，相持者三日。友谅左右二金吾将军率所部来降。先是，友谅数战不利，咨谋于下其右金吾将军曰：“今战不胜，出湖实难，莫若焚舟登陆，直趋湖南，谋为再举。”其左金吾将军曰：“今虽不利，而我师犹多，尚堪一战。若能僇力，胜负未可知，何至自焚以示弱？万一舍舟登陆，彼以步骑蹑我后，进不及前，退失所据，一败涂地，岂能再举耶？”友谅犹豫不决，至是，战多丧败，乃曰：“右金吾之言是也。”左金吾将军闻之，惧及祸，遂以其众降。右金吾见其降，亦率所部来降。友谅失此二将，自是兵力益衰。上既驻师左蠡，移书友谅曰：“方今取天下之势，同讨夷狄，以安中国，是为上策；结怨中国，而后夷狄，是谓无策。曩者，公犯池州，吾不以为嫌，生还俘虏，将欲与公为约从之举，各安一方，以俟天命，此吾之本心也。公失此计，乃先与我为讎，我是以破公，江州遂蹂，蕲、黄、汉、沔之地因举，龙兴十一郡奄为我有。今又不悔，复启兵端，既困于洪都，两败于康山，杀其弟侄，残其兵将，损数万之命，无尺寸之功，此逆天理、悖人心之所致也。公乘尾大不掉之舟，顿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狂暴，正当亲决一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公早决之。”友谅得书怒，留使者不遣，犹建金字旗，周回巡寨，令获我战士皆杀之。上闻之，命悉出所俘友谅军，视有伤者，赐药疗之，皆遣还。下令曰：“但获彼军，皆勿杀。”又令祭其弟侄及将之战死者。我师遂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诸将统舟师横截湖面，邀其归路；又令一军立栅于岸，控湖口者旬有五日。友谅不敢出，复移书与之曰：“昨兵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睹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大丈夫谋天下。何有深讎？夫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英雄，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淫(皇汉)虐之徒，一扫而亡，公之湘阴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江淮英雄，惟存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寇，却帝名而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友谅忿恚不能答，上与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赋诗，意气弥壮，乃遣禆将率兵攻蕲州及兴国克之，获其海舟十余艘。友谅住湖中，既久食，尽遣舟五百艘掠粮于都昌。都督朱文正复使舍人陈方亮潜往燔其舟，友谅粮绝，势益困。

朱元璋率军救援洪都，徐、常等人也从庐州返回，朱元璋召集将领说：“陈友谅不断挑起战争，又围困洪都。他多次失败却不醒悟，这是上天要夺取他的魂魄，促使他灭亡。我应当亲自前往，你们各位将领各自整顿舟船、率领兵马跟随我。” 军队在龙江会师并祭祀军旗，水军一共二十万全部出发，徐达、常遇春、冯国胜、廖永忠、俞通海等人都跟随前往。壬午日，风掀翻了冯国胜的船，朱元璋认为不吉利，遣他返回建康。癸未日，军队驻扎在湖口。朱元璋先派遣指挥戴德率领一支军队驻扎在泾江口，又派遣一支军队驻扎在南湖觜，以阻挡陈友谅的归路，又派人调信州的军队守卫武阳渡，防止他逃跑。

丙戌日，陈友谅围困洪都已一共八十五天，听说朱元璋来了，他解除围困向东而出，在鄱阳湖迎战朱元璋的军队。朱元璋率领各军从松门进入鄱阳湖，告诫各位将领说：“两军交战，勇敢的一方会胜利。陈友谅长久围困洪都，如今听说我们的军队到了就退兵迎战，他势必会拼死战斗。各位应当竭尽全力，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消灭这些敌人，就在今天。” 各位将领接受命令，都奋勇作战。丁亥日，就与陈友谅的军队在康郎山相遇。陈友谅排列巨舰来对抗朱元璋的军队，朱元璋看到后对各位将领说：“他们的巨舰首尾连接，不利于进退，可以攻破。” 于是把水军分为十一队，火器、弓弩依次排列，告诫各位将领靠近敌舰时先发射火器，接着发射弓弩，等靠近敌舰后就用短兵器攻击。戊子日，命令徐、常、廖等人逼近战斗，徐达身先士卒，击败陈友谅的前军，杀死一千五百人，缴获一艘巨舰后返回，军威大振。俞通海又乘风发射火炮，焚烧敌舰二十多艘，敌军被杀和溺水而死的人很多，朱元璋的指挥韩成、元帅宋贵、陈兆先等人也战死了。徐达等人持续战斗，火蔓延到徐达的船上，敌人趁机进攻，徐达扑灭大火继续战斗。朱元璋忙派船救援徐达，徐达奋力作战，敌人后退。陈友谅的猛将张定边奋勇向前，想要攻打朱元璋的船，船正好搁浅，朱元璋的军队与之格斗，张定边无法靠近。常遇春从旁边射中张定边，张定边的船才后退。俞通海前来救援，船迅速前进，水涌上船，朱元璋的船才得以脱离困境，廖永忠随即驾驶快船追击张定边。张定边逃走，身上中了一百多箭，士兵死伤很多。不久常遇春的船也搁浅了，朱元璋指挥军队救援他。一会儿有一艘战败的船顺流而下，撞到常遇春的船，常遇春的船也脱离了搁浅的困境。到了傍晚，各路军队想要退兵，朱元璋登上楼船，敲响钲召集各位将领，申明纪律，向他们说明生死存亡的利害关系。各位将领都把手举到额头上，发誓以死相拼。当天，朱元璋命令徐达返回镇守建康。

己丑日清晨，朱元璋命令吹响号角，水军全部集合，他亲自布置战阵，再次与陈友谅交战。各路军队奋勇攻击敌船，敌人抵挡不住，被杀死和溺死的人不计其数。院判张志雄所乘坐的船桅杆折断，被敌人察觉，敌人用几艘船聚集兵力，用钩子和长矛攻击他，张志雄陷入窘迫之境，自刎而死。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都战死了。丁普郎身上受了十多处伤，头颅被砍下后还握着兵器，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直立在船中不倒下。敌人的战船相连，到了傍晚时分，东北风刮起，朱元璋命令用七艘船装载着荻草芦苇，在里面放置火药，用草扎成人形，给它们披上铠甲，让它们各自拿着兵器，就像要与敌人战斗的样子。让敢死队的士兵驾驶这些船，在后面准备好轻便的快船，等到靠近敌船时，趁着风势放火。风急火猛，很快就烧到了敌船，陈友谅水寨的几百艘战船都被烧毁，浓烟和火焰冲天而起，湖水都被映成了红色，敌军大半死亡。陈友谅的弟弟陈友仁、陈友贵以及平章陈普略等人都被烧死，朱元璋的军队乘胜追击，又斩杀了两千多人。

第二天，朱元璋又告谕将领：“陈友谅战败后士气沮丧，灭亡就在眼前，应当合力围攻。” 各位将领更加奋勇。陈友谅察觉到朱元璋乘坐的船桅杆是白色的，想要合力攻打。朱元璋知道后，在夜里命令所有的船桅杆都涂成白色，到了清晨，陈友谅的军队无法分辨哪艘船是朱元璋的，更加惊骇。

辛卯日，双方又用战船连接起来展开大战。陈友谅的巨舰转动困难，朱元璋的战船环绕着攻击，几乎把敌兵都杀光了，而操控战船的人还不知道，仍然像原来一样呼喊着摇桨。不久之后，朱元璋的军队焚烧了敌船，船上的人都死了。俞、廖、张、赵等人驾驶着六艘战船深入敌阵搏击，敌人连接大船，极力抵抗。朱军看不到这六艘战船，以为它们已经沉没。过了一会儿，六艘战船从敌船中间环绕着驶出来，朱军看到后勇气倍增，喊杀声震动天地。从辰时到午时，敌兵大败，丢弃军旗、战鼓和兵器，漂浮在湖面上，遮蔽了湖面，陈友谅的士气彻底低落。张定边认为战斗不利，想要挟持陈友谅退保鞋山，但被朱元璋的军队阻挡，无法出去，于是收拢战船，坚守不出，不敢再战斗。

俞通海等人返回后，朱元璋慰劳他们说：“今天的胜利，是各位的功劳啊。” 当天，朱元璋把战船转移停泊在柴棚，距离敌船大约五里远，多次派人去挑战，敌人不敢回应。各位将领商议想要退兵，让士兵稍微休息一下。朱元璋说：“两军对峙，如果我们先退，他们必定会认为我们胆怯而追击，这不是好计策。必须先把战船转移出湖，才不会有闪失。” 当时水路狭窄，战船不能并行前进，朱元璋担心会被敌人趁